我突然就记起了二十多天前父亲在病床上交待我那个咒语的情景,记起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慈爱与忧虑,记起他流着泪抱着我的头说对不起。 我也记起来我从家里父亲的书架上一本镂空的书里拿出项链戴在脖子上,可却记不得当初怎么买的项链,也记不得为什么把项链藏在书里。记忆是那么清晰,好像从来就没有失去过。 我也记得父亲说:“我原本打算死之前告诉你这个的,这次的病让我明白我不一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就先告诉你吧。” 那以后我几乎晚上都会梦到她,她都是叫我夜游神。有时候和我聊天,有时候就一言不发地枕在我腿上,我从没有在梦中感到过恐惧。 过了几天父亲出院了,一家人都很高兴,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可我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我经常整夜无法入睡,一旦睡着了就容易做梦。我虽然不怕她,却开始害怕黑夜。我也担心再出现幻觉,于是变得焦虑不安。幸好她没有再在我清醒时出现过,只在梦里出现反而成了值得庆幸的事。最要命的是我的记忆力衰退严重,经常忘事,忘得干干净净,但是有时候睡得好又能再想起来。 最神奇的事情是有一天醒来,我居然记起自己曾经经常翻看父亲书架上的那些书,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来没有对密码学符号学感兴趣过,可现在偏偏有了相关记忆,于是我甚至能和父亲就此探讨一二,父亲居然也没表现出很大的惊讶。 我糟糕的精神状态连母亲都注意到了,出院半个月后父亲再次找我谈话,他认定我的精神出了问题,不能再逃避,他要马上找医生治疗。至于病情我们两个也达成一致意见不外传,连我妈都不告诉。他说:“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治过这类病,包括你的母亲,否则你会跌到鄙视链的最底端。” 三天后孟医生就出现了,她给我做了一轮包罗万象的测试,甚至包括性取向,最后诊断是焦虑性抑郁症。我对结论提出两三次质疑,于是孟医生就把诊断改为偏执型焦虑性抑郁症,我就不敢再质疑了。她说需要吃药并每周给我心理辅导一次,辅导都是我到她家去做的。 “就是到仙岳小区她住处做的心理辅导?”姜荷问。 我点点头:“那小区边上就是仙岳医院,厦门最大的精神病院,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那的医生。” “你对她隐瞒了什么细节?” “诸如项链啊咒语什么的,原本父亲就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我当然就没说,每晚做梦的内容,我也没有实话实说,只是承认曾经幻觉出现过一个女孩子和我聊天,后来经常做梦到她。” “你把那条项链给我看看。” 我打开书柜,拿出一套精装的《魔戒》DVD,把放在里面的项链拿了出来。 姜荷说:“你把项链放这里面,感觉我们这一路可能会被追杀。” 我问:“我们要出门?” 姜荷研究着项链,头也没抬:“对,马上去上海,你去收拾一下等会就出发。这个项链我之前没有见过,不是送给我的,另外把你吃的药也都带上。” “这么急?” “你不会想让我在这陪着你先把对面房子租出去再走吧?” 半个小时后我们走出家门,路过中介时我把出租房的钥匙交给了小武。 姜荷微笑:“还挺会过日子。” “我总不能一副走了再也不回来的架势吧?多不吉利。” 傍晚我们到了上海虹桥机场,乘坐磁悬浮列车几分钟就进入了市区,然后又打车花了一小时才到姜荷家,车上我一直都在打瞌睡。我对北上广这样的超大城市缺乏亲近的愿望,感觉自己在这就是陷入茫茫蚁海之中的小蚂蚁,没什么存在感。 “我们直接杀回去,给我爸一个措手不及。”姜荷在飞机上就杀气腾腾地说。 我原本以为他们家会住别墅区,毕竟他们的制药公司在国内业界响当当,大老板不住别墅说出去多不好意思。实际上却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里,五星酒店级管理,环境相当好。 我提醒姜荷:“回家态度好点,别让我难堪。” 姜荷提醒我:“有什么事少插嘴,看我眼色行事。” 直达门口的独立电梯需要住户授权才能启动,开门的是姜锋,他一脸喜气:“哈哈,女儿、儿子一起回来了,赶快进来吧!” 姜锋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等他转身要去抱姜荷时,姜荷已经跑进屋和姜mama抱在了一起。 姜mama很高兴,过来也拥抱了我,说:“又高又壮的男子汉了。” 姜家很大,楼中楼格局上下恐怕有四五百平米,并没有像很多有钱人那样照着凡尔赛宫的样子装潢得金碧辉煌,装修走的是美式现代古典主义巴洛克风格,色调克制,用料很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