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一个周末,我兴致勃勃地从家里返回时代新城。最近单位里传出消息,说港口地区出了连环命案,截止到周五已经死了三个人。我不是很爱和中年妇女们聊这些东西,因为她们大多以讹传讹,而且喜欢添油加醋。更何况此事并没有见诸报端,多半是坊间谣传的结果。 我给穆察与陈太太带了父亲炖的牛rou。我父亲有三个绝活,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第一,他精通体育运动,没有他不了解的体育项目和赛事信息。 第二,他很爱鼓捣东西,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一个“技术宅”。 第三,他是个没有执照的好厨子,最擅长做三道菜,炖牛rou、烧茄子、蒸包子。父亲的包子是和一位退下来的狗不理师傅学的,他和的馅简直是人间美味,只可惜这东西不能给穆察带,毕竟隔着教门。不过父亲的牛rou可是正宗的回民做法,是早些年间从红桥一家回民馆学来的。 咨询室的门透着缝,我回屋把东西放下后便跑了出来,钻入了穆察的办公室。屋子里没有人,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涩味道。我检查了一下地面,这是和穆察认识后养成的习惯,发现没有什么腐坏变质的东西。而且仿佛做了扫除,我觉得肯定是因为陈太太病情有了好转,才帮他做的。至于他自己,必然不会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这时,我听见一声“咔”的声音,仿佛刀砍在了什么东西上。我一惊,快步冲进里屋,没有找到人。然后又跑向卫生间、储物室,终于,在阳台找到了目标——是穆察正猫着腰在地上劈开一块木料。穆察的阳台和我那屋的不太一样,他的阳台有点像户外平台,很宽大,而且正对着身背后的码头,可以俯瞰过往船只。他常年在那里支着一个画架,旁边还有一张木制摇椅,一把太阳伞,一个摆放物品的小木桌。 而今天,这些东西都被挪到了角落里,阳台的地面被很多实用材料铺得满满当当。这里面有木材、泥沙、各色金属的粉末、海报纸好几张、一摞黑胶唱片(已经被折成碎片)、一大罐乳胶、透明胶带三卷、破旧衣服一堆、毛笔两支……画架已被收拢起来,地面正中央摆着一张大木板,大概有六七尺。上面刷着厚重的白色油漆,味道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我问道:“明秋,你在做……什么?”我想问你在画画吗,可是又觉得这算不上什么画作。他把方才劈开的木块放到一边,随后熟练地撬开一罐崭新的浅蓝色油漆,说道:“这是综合材料艺术,我比较擅长的领域。”“综合材料?”我弯腰捏起地上的一件女士吊带内衣,哑然失笑道,“你的材料可真综合!” 他瞥了眼我手中的东西,嘴角一扬:“鲁迅说的中国人仅有的那点创造力,果然被你挖掘出来了。”我知道他是在讽刺我,自然不肯罢休,于是反唇相讥:“鲁迅还说,中国人只对外国人是和平的。这话投射在明秋你身上,可不是一般的明显。”的确,明秋很少说外国哪里不好,反倒常对中国人、中国社会指手画脚。我对他这一点很不满意,借今次的机会表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