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在羞愧方才自以为是的推理时，我们的门铃响了。

我过去开门，一位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士立在门前。看到如此佳人，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话也说不利索：“你……好……请……”穆察忙把话接了过来：“想必杜小晨女士吧，快请进！”那女人伸出手来，我忙接过来握住，她的手皮肤洁白光滑，我像收藏宝物一样将之轻抚。

就见她微微一笑，让进身旁站立的一位老者。“这是我的伯父。”她介绍道。我正要伸手，却见那老人看都不看我径直走了进去。她略带抱歉向我低了下头，说实话，能让这样的女人对我微笑一次，就算有一百个人白眼我也值了。

两个人走进咨询室坐在沙发上，我为他们沏了两杯热茶。“这就是您的伯父杜云溪先生？”穆察问道。

杜小晨年纪在二十四五岁，皮肤白嫩、身材纤细，这样的人就算不高也往往显得比同等的人高一些。她正用修长的手附在茶杯两侧，显然是在取暖：“是的，穆先生。我前一段把伯父的资料传给了您，你都已经看了吧？”穆察看了看杜云溪，侧过头来说道：“看来，比我想象的严重。”

只见杜云溪头发几近斑白，脸上布满了褶皱，两只手像苍老的树皮一样，好像经历了许多风霜。他身着一套整洁的淡青色老式中山装，两个肘都有补丁。一双深灰色的靴子很旧，但被打理得颇为干净。

此刻的他正用迷茫的眼神扫视着我们，忽然呆住了，随即又摇头晃脑，然后再度陷入了沉思。这分明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看来穆察今天要费一番脑筋了。

这时，穆察指了指我，说道：“还没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王子冯老师，是个有学问的人。相信有他在这里，会有助于我们的治疗。杜女士，你给我的资料我也记不全了，不妨趁此机会再给我们讲一下吧。”

杜小晨并没有反感，而是起身将她伯父扶到沙发的背上，让他倚得更舒服些。随后，回来坐下，对我们言道：“伯父年纪大了，终归得找个人照顾。”

我们没有回应，只是等她继续道：“不好意思晚上还来打搅你们休息。我家祖籍在河北邯郸，我父亲和伯父都是在那里长大的。我的伯父，也就是这位，是五十年代生人，今年六十多岁了。我父亲则比伯父小十二岁，但已经早早地离开了人世。下面的事都是父亲临终前告诉我的。父亲出生时正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家里的生活非常拮据，全家吃不饱穿不暖。好在只有他们兄弟两个，比别人家的孩子少，勉强熬过去了。后来，伯父为了响应号召，消除‘三大差别’，加入了上山下乡的队伍。这一去就是十多年。起初的两年，他还经常写信给家里，后来渐渐的不那么频繁了，最后就再也没收到过他的信。家里也托了很多人，终于打听到了伯父的下落。原来，据说是插队期间他曾组织英语学习，被当作走zi派遭到了批斗，最后关进了牛棚。直到七八年的时候，才被放回来。当时我父亲已经成年，他和我的祖父母亲自到了内蒙把伯父接了回来。可是，那时的伯父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嘴里经常念叨一些话，不知道要说给谁听。祖父托朋友为伯父找了一份工厂的活儿，可是伯父常常走神干不好，耽误整个流程。大约八六年左右，伯父因参与学生运动被抓。据父亲说，伯父根本没有参与，是在回家的路上被游行的学生挤到队伍中的。后来警方来人哄学生，只有伯父因为精神原因没有跟队伍撤离，于是被当作政治犯逮捕入狱。后来经过家属的证明，才知道是精神病，便移交到了精神病院。从此，我们与伯父的联系便少了。父亲年轻的时候倒是常去看他，可是自打有了我，就绝少去探望。后来祖父母相继去世，我家搬到了上海，与伯父也就彻底断了联系。直到去年父亲因癌症去世，他临终之前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我，希望我能替他来探望伯父，这样他九泉之下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