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道:“有苟安之渐,无远大之略,指的就是你们两位!”
汪伯彦接着念下去:“为今之计,莫若请车驾还京,罢三州巡幸之诏,乘二圣蒙尘未久,虏穴未固之际,亲率六军,迤逦北渡!则天威所临,将帅一心,士卒作气,中原之地,指日可复!”
赵构叫道:“这哪里是岳飞所上之疏,根本就是老帅所上之疏!‘亲率六军,迤逦北渡’,写得如此雄浑,如此悲壮,就算老帅执笔也不见得比岳飞之疏高明多少!”汪伯彦冷笑道:“说我们两个不能承陛下之意,不足系中原之望,那么谁能如此?那老糊涂宗泽他能吗?”
赵构道:“李纲,对此疏所见如何?”
李纲笑着,口气安详而坦荡道:“子非鱼也!何以知鱼之所游也?臣一生所求,是仰能朝天,俯能立地,一生毁誉,岂是年轻气盛的岳飞所能辨明的?”汪伯彦轻蔑地说道:“岳飞不过是区区武经郎,竟敢如此诋毁朝廷命官,此风一长,诬案四起,朝廷焉有宁日?皇上,臣以为,岳飞祸兴萧墙,罪及论死!请皇上明断。”
赵构低头不语,陷入思考。李纲见状不好,赶紧说道:“皇上,岳飞虽然年轻气盛,却不是宗泽一人钟爱之岳飞,而是大宋行伍之中,千万少壮校尉所推崇之岳飞。贸然处死岳飞,势必引起军中剧变,皇上万不可为一则奏闻而轻易触动杀机啊!”
赵构不紧不慢地问道:“那李大人认为该如何处置?”
李纲道:“表其忠心,批其越职。”
汪伯彦心中早已愤恨,急忙劝阻道:“皇上,万不可如此处置。陛下刚嗣我朝之大统,不认陛下法统之人大有人在,我看这岳飞就是其中之一。他口口声声老皇上,只拿老皇上当主子,不拿皇上当主子啊!我朝从太祖至今,从未有眼下武人猖獗之风,大将们拥兵观望,以至于皇上号令不行。大将倒也罢了,他小小武经郎也胆敢指责朝政,如不严加管束,以正视听,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构听他如此说,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汪伯彦见皇帝心中动摇,更加火上浇油道:“皇上,当初金人立张邦昌的时候,小徒秦桧带头签字反对,因而被掳去北方。他在请愿书里写道,‘临危授命,举能推贤,优劣之势,早有定论。日前泥马河遇险,四周皆为金人所困,乱箭穿身,势不可免。突然异光闪亮,祥云四开,一匹白额银驹掀动双翼,冉冉而降!九王爷跨上神驹,一飞冲天,神迹相助,顺利脱险!此乃天兆,昭示了九爷九五之尊在望,嫡传之位长安!’”
赵构道:“这事朕是知道的,秦大人忠心可鉴,他的处境,朕亦代为可惜呀。”
汪伯彦接着蛊惑道:“臣说这件事是有下文的。日前,臣听说这个岳飞在军营中散播谣言,说泥马渡河不是这么回事,都是他的功劳云云。他言下之意,是认为皇上法统不正啊!”
李纲见这汪伯彦不安好心,已起杀心,赶紧争辩道:“皇上……”只见那赵构一掌拍在桌上,气愤难平。汪伯彦期待地看着皇上,李纲焦急地看着皇上。至于那康履,则冷眼旁观,倒无所谓。但是赵构来回走了几步平复了一下怒气,竟然冷静了下来,似自言自语道:“不知天马为何物的,还能知道什么车驾还京,罢三州巡幸之诏吗?他岳飞不明事理,朕不能不明他的忠心,朕不杀他,也不能留他,把这封信交给宗泽吧,叫他对年轻校尉严加管束!”
汪伯彦虽然心里还是不满,但还是道:“皇上圣明!”
李纲看着汪伯彦,不禁皱起眉来。宋高宗很快将岳飞的上疏及批复意见下达到老元帅手里。那宗泽不看则罢,一看也不由得火冒三丈,派人将岳飞绑来,让其跪在自己大帅座前,要好生质问。那王贵、牛皋、傅庆三人忙跟着来到大厅,站在岳飞背后。只见老元帅高高坐在其位,一时气愤难平,叫人杖责岳飞三十大板,大声宣布免去岳飞武经郎一职。
王贵叫道:“大帅,请您为岳飞说说情吧!怎么说他也有护驾之功,怎么能说免就免了?”
傅庆也连忙求情道:“宗元帅,您就饶了岳飞吧。”牛皋更是快人快语,直来直去,嚷道:“是啊,这不是兔子死了就把狗煮了吗?现在大金那些兔子还活蹦乱跳的,就把狗给宰了!他个娃儿的!”
杨再兴道:“你说什么呢?说谁是狗?”
牛皋自知口误,赶紧纠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谁跟岳大哥过不去,谁就是狗。”
宗泽大喝一声,道:“都不要说了!”宗欣看着舅舅,道:“宗元帅,请您不要让岳飞走啊!他救过我一命,屡立奇功,军中不能无岳飞,大宋不能无岳飞啊!”说着便抽泣起来,跪下求道,“宗元帅,求您了!”王贵、牛皋、傅庆、杨再兴等人看着宗欣跪了下去,也跟着跪下求情。宗泽看着他们,心里甚是感动,缓缓道:“都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说跪就跪?起来!”
众人还是跪着,异口同声道:“宗元帅,求您了!”
宗泽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能救岳飞,难道老夫不想救吗?我跟你们说实话,如果没有人救岳飞,岳飞的脑袋早就掉地上了。你们不要以为你们懂得了是非,你们记住,在朝廷,黑白是可以颠倒的。”岳飞看着身旁的兄弟,心中不无感激,道:“宗元帅说得对,是我们不懂官场,不懂朝廷,宗元帅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兄弟们就不要再为难他老人家了,都快起来吧,都起来!”
大家无奈,只好起来。
突然,杨再兴抓起身旁的花瓶摔在地上,大家吓了一跳,只见他冲过去拉起岳飞,叫道:“去他娘的!奸臣当道,还打个鸟仗!我也不干了!大哥,我跟你一起回乡种田去!你们走不走?”说着,又将帽子抓起来摔在地上。岳飞试图制止他,王贵、牛皋、傅庆也纷纷以眼色制止他,但杨再兴正在气头上,哪里还能注意到别人的好心暗示?只管我行我素。
“啪”一声响,宗泽拍案而起,只听宗泽大声怒道:“反了你了!你这是军人的言行吗?来人!拉出去,打五十军棍!”
上来两个士兵,要将杨再兴拉下去。杨再兴挣扎着不服,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岳飞向宗泽求情道:“都是岳飞教导无方,岳飞甘愿领这五十军棍!”
王贵、牛皋、傅庆一起叫道:“大帅手下留情!”
杨再兴道:“凭什么打我?!”
宗泽不理岳飞、王贵他们的求情,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少在这儿给我多事!来呀,拉下去打!”杨再兴冷笑道:“好,要打我,打吧,我好歹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但是我不明白,奸臣当道有道理吗?”大家被问得一时无话,默默地看着老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