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一邵扶着费清下了游艇,已经是天亮了,一夜未睡的他,在下了游艇时,止不住脚下发软,打了个踉跄。 等到杭一邵站稳了脚,肩膀上的费清还是哼哼唧唧着,不停地说着醉语。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犹如野兽般的眼眸一直注视着他们。 挫败感,还是那股强烈的挫败感,杭一邵很不喜欢挫败感,但身边最近遇见的人和发生的事,让他总是产生了这种该死的感觉。 “阿清,”杭一邵将费清仰在了车里,焦急地拍打着他的脸颊。 费清被拍了几巴掌后,才模糊中醒了过来,“痛,头痛死了。”费大少总算从昨晚的酒水和药物中醒了过来,见杭一邵满脸焦色,他支吾了句:“你小子那什么眼神,跟见了鬼似的,那药没事的,商殷说了不会上瘾的。”说完费清还嫌不过瘾似的咂巴了下嘴:“真可惜,你没吸一口,那感觉,我还真形容不出来。” “我们不能再和商殷扯上干系了”,杭一邵发动了引擎,只有坐进了车里,他才感觉摆脱了商殷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啥,开玩笑吧你,你没看到他身边的妞,还有他的那些酒,连我老爸都说了,商殷才是真正的暴发户,你没看到他的车,可都是顶级跑车,咱们的法拉利,在他眼里,估计就和拖拉机差不多。”费清摸了摸头发,一晚的玩乐下来,油腻腻的。 “那你就滚下我的拖拉机,”杭一邵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能够感觉得到,商殷是个涉黑人士,他们杭家的家底还算干净,不能沾惹了商殷这种人。 “我说你别把脾气撒我身上好不好,不就是苏子曾和你冷战了个把月,犯得着嘛?再说了现在连苏子曾都和商殷有一腿,搞不准上次那车祸,就是...”费清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要我请你下去,还是自个儿滚下去,”杭一邵的语气,已经不是光用生气就能形容的了。 “成成成,我丫嘴贱,你丫是好学生,好儿子,好情人,我下去,还不成么。”费清找准了车门,摸爬着下了车。 黄色法拉利化作了一道车影,留给了费清一地的雪渣。 “狗日的,这小子中了邪了,你丫要喜欢就自己说去,连苏子曾都比你明白,不就是句你喜欢她嘛,我看你能憋多久,”费清只知道杭一邵是在为苏子曾报复邓珈尼的事有些不满,但他并不知道常氏母女还在中间动了手脚。 空荡荡的码头上,早就没了商殷游艇的踪影,海风卷来了刺骨的寒风,骂完了之后的费清猛地回过了神来,现在才是早上六点,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狼吼了声,“回来,我的车钥匙落你车上了。” 连续的雪天,让某些人之间的友情和爱情的温度都跌倒冰点。临近开学时,苏子曾还是强忍着没有再去联系杭一邵。 餐桌上,除了常池有几分和色外,其余的两个女人都是一脸的阴沉。“我约了朋友,”开学的最后一天,常池照例在吃完饭后,站了起来。 “嗯,”常玫这几天并没有心思去理会常池,沉着张脸。 苏庆长和常玫的那一唱冲突,从年末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苏子曾那天听得不明不白,以后也试探了下苏庆长的口风,但他都是一句不提,他明显隐瞒了些什么。 那天的对话中,让苏子曾很在意,他们争吵时口中所提到的“女人”到底是谁,是指言无徐? 常池哼着歌,从了楼上走下来,她换了身衣服。 “不同的,好像不仅仅是常玫,连常池也不同了,”苏子曾印象中的常池,永远都是穿着灰色调的衣服,留着齐耳的短发,但在进入道泉大学后,她就开始留长发了。从她身上不停变换着的流行服饰看,她也开始和曾经的苏子曾一样,痴迷于购物。 “我叫司机送你出去,”常玫还有些不放心,她搁下了饭碗,说了一声。 “不用了,我开车过去,”听到她雀跃的声音后,苏庆长也松了眉头,问道:“小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看她这阵子,爱打扮了不少,”苏庆长对待常池,很是用心,此时的语气,一副父亲关爱的口吻。 苏子曾心里有些发冷了,“常池的心上人...不是一直是杭一邵么?”心里有种不祥感,再想想常池最近的异常行为。 听出了苏庆长语气里的关怀后,常玫多了点笑意,眼前这个男人,充当了她们母女俩快二十年的保护盾,或许,她该对他宽容些的。 “我也吃饱了,我约了无徐,”苏子曾提起了这个名字,再看看苏庆长的反应,见他忍不住看了,但在常玫的逼视下,没有发问。 车库里,早就没有了常玫的那辆黑色法拉利,苏子曾看了一圈,挑了辆越野车开出去,她开年后还没有去过第六区,现在天气寒冷,海边的拍档应该停业了,去看看言母和言无徐也是好的。 自打那次拍卖会后,苏子曾一直躲避着不敢去见言无徐,她相信,言无徐那样聪明的女孩,应该也看出了苏庆长对她的暧昧态度。无论如何,自己的父亲对好友感兴趣,这样的事,就是苏子曾,也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雪天有些路滑,苏子曾又忘记了叫司机在车轮上加上了防滑链,所以开起车来,尤其的小心,平日只用半小时的车程,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刚开到慕姐的店门外,她想起了第一次到第六区时,遭遇过的爆胎事件,只得将车停在了“爱慕”门口,和慕姐打了声招呼后,就往第六区走去。 虽然“金牙”那伙人已经不在了,但经过上次的小巷遇袭事件后,苏子曾在第六区行走时,都会挑了大路行走。第六区的大路上,今天居然难得多了几道车轮胎碾压过的痕迹,雪让往日的脏乱的街景焕然一新,四处的雪色将低矮的楼房盖成了雪筒楼,看起来多了些干净的味道。 因为雪天的缘故,出了几个偶尔砸过的雪球和似兔子般躲开的孩童,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苏子曾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十字路口迷了路,她有些辨认不清方向,再加上天空又飘起了雪,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东西南北的分岔路,不知道哪一条才是通往言家。 苏子曾从钱包里取出了一个硬币,往空中一抛,硬币落在了左手边的一条路上,“就用这条路上走吧,再不行就找个人问问,”她弯下了腰,想将她的指路硬币捡起来。 一阵雪飞了起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她的脸和衣服上,四个黑白相间的轮胎呼啸而过,“有车了不起啊,”苏子曾被兜了一脸的雪,手忙脚乱地闪到了一边。她的嘴里还冒着热气,还没来得及合上时,眼中瞥见了一道黄色的车身拐过了街道。 柠檬色的法拉利,车上的两个熟悉的人影。法拉利的车速很快,但还没能快到让苏子曾瞧不清那两个...她很熟悉的背影。 辨路的硬币被雪盖住了,苏子曾没有往左边走,而是往了方才法拉利拐出来的右边街道走去。 “一定是看错了,”右边的街道,比主干街道上的地势要更低些,雪也更厚些,很快就没过了苏子曾的脚踝,就算她穿着筒靴,还是不时的有些碎雪溜进了她的鞋里。 黑色的法拉利停在了街道尽头的一处民房前。车顶上,还堆着些新雪,车旁站着好些人。 有一个门牙都熏黄了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瓶酒,不停地往车窗上呵着气,得意地醉语着:“看到了没有,这是我女儿的车,老子的亲生女儿。刚才那帅小伙,是我未来的女婿,多登对,谁敢笑老子没儿子送终。” 一旁的街坊都是围着车,喷着口水,不时有人夸着男子养了个好女儿。 车牌号码,苏子曾先是闭上了眼,再是连嘴巴也捂住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现在她不仅控制不住她的嘴,连自己的眼睛也不愿意相信了。 杭一邵没有联系她,不是因为他在甩脾气,也不是因为他拉不下脸来,而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和常池走在一起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可以一个月不联系她,却肯陪着常池到第六区,来看一个陌生的醉汉。 苏子曾一直以为,只要是铲除了邓珈尼,就能高枕无忧了,她一直以为,只要她改了骄纵的脾气,能够独当一面,就能挽留住她曾经失去的幸福。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只是她一个人无谓的挣扎。 属于苏子曾的冬天,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那辆黑色的法拉利一直停在雪里,苏子曾站在了雪里,好像化成了个雪人,许久许久,她才透过了气,往那个已经醉得差不多的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