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短暂的几天修整后,再次开庭时,尽管陈家春反复劝导苏子曾要冷静要镇定,可是她还是按捺不住,足足比规定的开庭时间早了一小时,提早到了法院。 她不是紧张今天开庭时,是否还会发生什么突发情况,她是在想,佩罗是否会出席做证。一个大活人,近乎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五六天,无论是慕姐还是苏氏的员工,没有一个人见过佩罗。 苏子曾还想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那就是温麦雪,可是她就是鼓不起那个勇气去主动联系温麦雪,在她心目中,见到温麦雪时,总是会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苏小姐,”陈家春律师在她身后叫唤着,关心地看着她的脸色。最近高密度的整理资料再加上行程紧张的日程安排,就连陈家春这么个身体壮实的人都有点吃不消了,他很担心苏子曾,听周大根说,她今天出门早,连早餐都没吃,“吃块巧克力吧,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 苏子曾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从包里连摸带掏拿出了一颗巧克力,忍不住笑了出来,接了过来。 巧克力才刚丢进了嘴里,身后就传来了阵招呼声,“子曾,陈律师,”佩罗一身的正装打扮,看着比陈家春更像一个律师。 他的出现,让苏子曾嘴里入口时还带着些可可苦味的巧克力立刻浓甜了起来。 “你?”苏子曾又惊又喜,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这个该死的佩罗消失了这么多天,现在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佩罗下意识地走到了陈家春和苏子曾的中间,先前的那一幕看似友好的情景全被他看到了。才是几天功夫。她和律师之间的感情,好像精进了不少。 “佩罗先生,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你差点把子曾吓死了,”陈家春还想逗趣下。哪知佩罗看过来的眼神里,镀上了很明显的不悦。他说错了什么话么?陈家春感觉到全身直冒寒,“子曾...她每天...苏小姐她每天都在担心你。” 陈家春终究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稍微再往下说,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了,看来都是巧克力惹得祸。 “不好意思。”佩罗的语气很客气。“我这几天去了趟欧洲,处理了点家务事,事情来得有些突然,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们。” 佩罗将她和陈家春混同在一起讲?苏子曾又觉得那块巧克力有些腻口了,她心里有些不愉快,可是又不想在开庭前和佩罗争吵,以免影响了待会在庭上的表现。 看守员带着常玫走了过来,陈家春趁着空档。在常玫耳边叮嘱着。常玫只是随口应着,她的视线,越过了那些旁听座上的人。直直地盯着苏子曾和佩罗所在的方向。 佩罗知道他的威胁有效果了。今天的庭审查很关键,进入了中期庭讯之后。任何的认证还有物证都会直接影响了法官最后的宣判。 苏氏的代表席上,言无徐的座位上是空着的,她推说孩子感冒了,今天不能过来听讯了。 审判人员和法官都走了进来,书记员宣布庭讯开始。 回荡着人声的法庭和悄无人声的医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言无徐今天一改前几日来医院探病时的高调打扮,穿了件白色连衣裙,头发也松垮地绑在了身后,光从背影上看,和一名普通的护士没区别。 早上九点半,医生应该已经查过房了,做完了卫生工作的病房里,现在应该只有苏庆长一个人。 言无徐的手上,带着一双棉纱做的白手套。她的脸低垂了下来,眼神一直在地面和病房的房间号上来回移动着。 她并不是个胆小的,就算是小时候被人欺负了,她也不会胡乱哭闹,她会去找韩放那帮人,将欺负她的人教训一顿。 可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之前死的那个司机,还有王秘书,全都是假借他人的手。 “只是拔根管子而已,”言无徐在心中反复地说着,“我没有对不起他,早点让他解脱了,对大家都好。” 今天的病房里,绝不会再有其他人。苏子曾还有那些员工全都去参加庭审去了,是下手最好的机会。 医院的走廊里,除了两三个走过的病人外,再也不见其他人的踪影了。 言无徐顺利的走进了苏庆长的房间。加护病房里,很安静,连苏庆长的呼吸声,都好像消失掉了。 前几日才刮过胡子的苏庆长,脸上又冒出了硬青色的胡须渣子。言无徐站在了病床旁,凝视着他,眼神很复杂。 她有今天,全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曾经他给了她一切,可是这一切,却也是因为他的冷淡又全都毁掉了。 言无徐返身走进了卫生间,取过了条干净的毛巾,替他擦最后一次脸。 她擦得很仔细,再擦完脸后,又决定替他擦身子,让他干干净净地去了,也不费他们夫妻一场。 “庆长,你还是早些去了的好,我们的孩子,早就在那里等你了,”她的声音里带了些泪音。 毛巾停在了苏庆长的手关节处,“还有苏氏现在也成了那个样子,我和子曾都帮不了苏氏了,我已经想好了,等到官司了结了后,就将苏氏卖出去。” 佩罗和温麦雪给了一个很好的价格,有了那笔钱之后,言无徐就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有了那笔钱,她相信费父也不会阻拦她嫁进费家。 “所以,你还是死了的好,那样你就都不知道,都看不见了,”言无徐将那块依旧干净的毛巾丢到了地上,她的手往了输液管上摸去。 一身白衣的言无徐,却涂了满手的红色指甲,衬得她的手指惨白森然。 输液软管里。液体还在不停地滴落,就像是一个缓慢哭泣着的人。软管被扯开了,带着寒光的针管脱落了下来,殷红色的血倒流进了输液管里。 言无徐站了起来,看着还是面部表情毫无变化的苏庆长。她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法庭上,佩罗是今天第一个出庭的。在被传唤之前,陈家春和他说了几句注意事项。佩罗是那么多个证人中。陈家春最放心的一个,不需要过多的叮嘱,他应该能够应对如流。苏子曾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她到现在还有些生气。 这一回。依旧是控方律师先提问:“佩罗先生,请问你是否在去年下半年开始在苏氏担任财务部经理?”控方律师在调用佩罗的资料时,也发现了他的履历上完全没有财务工作的经历。苏氏企业居然聘用一个非财务出身的人员担当财务经理的职位,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不负责的行为。 “是的,”佩罗听出了控方律师语气里带着的不屑,可是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我想请问,您并不具备Z国的会计从业资格,苏氏却聘请你担当苏氏的职务。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比方说您和苏氏的某些人有特别亲密的关系。”控方律师很高兴他抓住了苏氏的这一处空隙。 陈家春翻看了下资料,但他和佩罗一样。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色。 “再或者说,这是苏氏的惯常做法。对企业,对社会极不负责任的做法,”控方律师咬紧了这一点,将苏氏往了不负责任的方向不停地挪送着。 “首先,我想请问控方律师,你在研读法条时,应该懂得不能以偏盖全,请不要将我个人行为等同于整个苏氏的行为。其次,您手头的资料是不完全的,我虽然不具备CPA的资格,但我具有英联邦的CA资格,是一个受过英国会计师组织认证的合格的跨及时。”佩罗的回击让苏子曾和陈家春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站在了被告席上的常玫没有半点喜色,她只是看着佩罗。就算是做出了如此精彩的反击后,佩罗还是一脸的淡漠。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将情绪控制的如此好,常玫活了五十多年了,都自问不能将自己的喜怒控制的像佩罗那样精准。 “这...”控方律师狼狈地看着手中的那份文件,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发问。CA资格本就是凌驾于CPA之上,他想不到佩罗这样的年龄居然拿到了含金量这么高的资格认证。 “佩罗先生,”再叫着佩罗的名字时,控方律师有些不淡定了,“那我们跳开前面的话题,那么在你担任苏氏财务经理的时候,任何一笔资金的去向,你是否都是一清二楚的?” 对于控方律师新提出来的问题,佩罗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略一思索后,再回答道:“我并不能肯定的回答你。” 控方律师眼见抓住了空隙,立刻穷追不舍了起来:“身为财务经理的你,怎么会不知道资金的去向,这是否可以说明你本身就是一个不负责任...” 佩罗被接二连三来的不负责任砸得有些恼了,“我想请问控方律师,你事先确定有仔细研究过苏氏的资料。身为一个负责任的合格的律师,你至少也要明白,苏氏是全国民营百强企业,每天光是资金进出就高达亿万。每笔资金,包括苏氏厕所的纸巾购买款项我都要过问,那这样的责任我还真是担当不起。” 法庭里,不少人都笑了起来,包括陪审团还有法官,甚至是一些矿工的家属都笑了出来。 控方律师被这么一问,显得更加尴尬,结巴了一阵后,才再说道:“我不是在问纸巾...我的意思是说,想采购高压水泵,或者是紧急划拨救灾用的款项,你是否也会经手?” “是的,紧急资金,以及超过一百万的资金,我都会接手,”佩罗这一回没有在反讽。 “那么,你是否还记得去年年底到今年上半年,苏氏有否有一笔资金是用于购买高压水泵?”控方律师被说得焦头烂额,只想尽快解决这番问话。 “记得,款项是照着正常流程走的,”佩罗回答着。 “那么这批款项的金额你是否还记得?”控方律师再追问着,只不过少了先前咄咄逼人的气势,这名看着温和的年轻人,想不到处理起来,却很棘手。 “那不是一笔大数目,不过我确实还记得,一共是二十五万三千元整,”数字好像就摆在了佩罗的面前一样,他顺口就说了出来。 “二十五万三千元整,在场的法官还有各位都听到了,苏氏旗下的矿区,遍布全国,但它一年用于采购对矿区安全大有作用的高压水泵的金额,竟然只有二十五万三仟元整,让我们看看,他们用这笔钱买了些什么?”控方律师觉得自己又掌握了主动权,他得意得从资料夹里取出了一系列的照片。 从晋西矿区现场采证取来的照片,那些冲垮了的矿洞,破旧的机器设备,黝黑的矿工,每一张照片都让在场的人窒息。 “这就是苏氏买过来的设备,一款淘汰了的六七十年代的水泵,高压水泵?救命用的水泵,全都是假的,就是这些破头烂铁,害得我们的几位矿工兄弟丢了性命,让他们的家庭遭受了可怕的灾难。”激昂陈词着的控方律师,就像是个旗开得胜的将军,手中挥舞着那些照片。 佩罗看着那些照片,没有再说话。 法庭上,矿工的家属低声哭了起来,连法官和庭警都愤怒地看着苏子曾还有被告席上的常玫。 “佩罗先生,我相信你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你在苏氏工作,面对那样的数据,一定也会饱受了良心的谴责。请你站在公众的角度上,告诉在场的每一位,当时签署这份文件的人是谁?”控方律师的声音带着激动,他要佩罗,亲口说出审批那份文件的人是谁。 苏子曾几乎要坐不住了,陈家春也有些焦急了起来,佩罗现在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将直接影响本案的走向,对财务有审批权的,除了苏庆长之外,又还能有谁。 佩罗转过了头去,他看到了苏子曾的眼眸,那双清亮的眼里,只剩下了急色。她是在担心他说出的苏庆长的名字吗?这时候的苏庆长,应该已经离死不远了。或许他该在公众的面前,再将他抹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