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一邵的手僵在了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常玫。 这一回,连常池也呆住了,她明白了过来,这是母亲的一出戏,她也不敢发话,只能是学着母亲的样,委屈的咬疼了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来。 “阿姨,你先起来,”杭一邵没经过如此的情景,他从不知道常氏母女在苏家竟然受着如此的待遇,他只听说,苏庆长对常家母女很是关照,想不到,今天会碰到如此的一幕,和先前的那些谣传很不相符。 “子曾...不知道在哪里结交了一群流氓朋友,”被杭一邵搀扶了起来后,常玫边打着哆嗦便说道,“早先时候,她瞒着家里,给了那些人一大笔钱,说是要报仇雪恨,直到今天我无意中听到了她打电话,才知道,她下了重手,死了好几个人,真惨啊。” 常玫说到了这里,又抽搐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敢告诉庆长,就劝她饶别人一条活路,哪知道她大骂了起来,还动手...”常玫忍痛探了探脸颊,又低下了头去。 得了这么一连串消息的杭一邵心里如同虫噬咬而过,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颠了过来,苏子曾居然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他想起了那天在茶吧里,那个两眼通红,和他吐露着爱意的女孩,不敢相信,和他一起长大,从小就跟在他身后的苏子曾,会变幻成今天的这副可怕模样。 明明,他已经对她有些动心了,可是为什么,她要下这么重的手。那篇环山公路的报道,早就让他动了疑心,他原本以为是苏家的人,出手处理的,想不到幕后的黑手,竟然是苏子曾。心如跃进了万丈深渊,杭一邵的眉头凝结在了一起。无比沉重地说道:“阿姨,这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常池在旁听着,更不敢吭声,顺着杭一邵的动作,要将常母送回房去。 “房间在那个方向,”常玫叹着气。指了指屋外,常池又惊了惊,眼不自觉地往楼上看去。她们的房间,不该是在楼上么。她瞟往楼上的眼神被常池的一记警告吓得。立刻缩了回来。 常玫指向的房间是位于花园里的向阴处的闲置平房,里头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杭一邵进门时。不悦地扭过了头去,再看看室内,很是艰苦,还摆放着两张板床,整个房间内只有一个床头柜作为家具。上头摆放着一张常氏母女的合影。冬天里,阴测测的,根本就不能住人。 “你们就住在这里?”杭一邵回头去看沐浴在阳光里的苏家大宅,难以相信苏家这样的大宅子里,居然容不下常氏母女这对寄篱人。 “嗯。”常池点了点头,看了眼床褥。真心佩服常母居然做好了如此周全的准备。 常玫的眼泪攻势再次发动,“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小池读好书,早点毕业,找户好人家,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你的去了。” 听了常玫的“真心话”,杭一邵在看看一旁的常池,见她正用着楚楚可怜地眼神盯着自己,口中蹦出了句:“阿姨,你放心,我...我会好好照顾小池的,绝不会让苏子曾再向以前那样欺负她。” 苏家的这一幕,心情正好的苏子曾浑然不知,快到“爱慕”时,夜风兜进车窗,苏子曾不禁打了个寒颤,刚才匆忙间出了门,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加够,她摸了摸身上单薄的大衣,跳下了车,钻进了“爱慕”的大门。 爱慕是一间两层小楼,一楼是店面,二楼则是慕姐的日常起居室。苏子曾在店里当导购员时,也从未见慕姐开过伙,历来都是吃盒饭之类的,还从未见过慕姐“掌勺”,今天说是要在“爱慕”吃饭,更请了周大根过来,也知道她是想帮自己一起说服。 二楼里,果然是放着一张供六人用餐的长方形欧式餐桌,上面挂着盏吊灯。进了傍晚,西晒的阳光照暖了一室,苏子曾的单薄行头,在这里一捂,反而有些闷热的感觉,就索性脱了大衣。 苏子曾的大衣才只脱了一半,披散开的长发缠到了衣服扣上,正吃疼时,就见厨房走出了个人,身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踩在了太阳光上,明晃晃的一个身影。 “慕姐,”她头也不回,叫嚷着,“帮我拉一下,缠住了。”黑色的发绕在了宝钻式样的扣子上,越拉越紧。 身后的“慕姐”并没有搭腔,只是将她的头发拢在了手里,空出的另一只手,从她的高领毛衣上划过,轻轻地解着她的头发。 没有难闻的油烟味,相反有股清新的青草味,苏子曾看着地板上,那个比她高了一截的人影,惊了惊,猛地一个抬头,头顶撞上了一个剃得很干净的下巴。 苏子曾愣了愣,再看看两人此时的情景,不知为何脑中晃过了新婚夫妇下班时,老婆为下班的老公脱大衣的景象。 “佩罗,你...”头发松开了扣子,苏子曾顺利地脱下了大衣,她结巴着,看着一身下厨装扮的佩罗,“怎么会是你?” 佩罗笑了起来,眼镜片上闪出了彩虹般的光泽,“不是我,又还能有谁请得动周大根。” 周大根和佩罗的组合,那不就是“野兽与美女”,不,是“乞丐和王子”的组合,苏子曾想象不出这两人还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来。 “子曾,过来帮我拎东西,”楼梯下传来的慕姐的叫声,室内的那股说不清的气氛,也被打乱了。 让苏子曾意外的事,尽管第一次和周大根的碰面并不算愉快,但佩罗和周大根在见了第二面后,竟然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意味来。 两人都是美食家,只不过佩罗是能上能下,即懂得吃,又懂得烧。而周大根则是专门精通吃之一道。还有就是两人都喜欢饭后喝酒,而非边吃边喝,这和苏子曾和慕姐的喝酒之道有些不同。 也难怪连慕姐在人来齐了之后,盘问着,为何要在饭后喝酒。“吃饭吃得七分饱,剩下的三分就该用酒来填补了,”周大根扫了慕姐一眼,“我看你也是个老酒虫,面相苍白,一定是常年喝酒伤了胃气,饭后吃酒,才能护胃保肝。”这么一番文绉绉的养生之道,从生得副莽汉样的周大根嘴里吐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我今天烹得这几味海鲜,都是清淡的菜色,配得酒又都是重口味,边吃边饮酒,菜味不对,酒味也不对。”佩罗假意看了看正大快朵颐着蟹rou的苏子曾,结果吃了记她的白眼。 见话题又到了酒上,周大根连忙转了口风,“佩罗小兄弟厨艺了得啊,我看你年纪轻轻,这一盘烤大虾做得可比开了十几年排挡的老板娘还要地道。”说着周大根又夹了只大虾,吃得“吧嗒吧嗒”作响。 他口中的老板娘就是言无徐的母亲,她那个排挡做得烧烤大虾味道鲜,分量足,一直是有口皆碑。 “我当然是有秘诀的,”佩罗倒不是个藏私的人,他从厨房里取出了一口平底锅,“一切秘诀都在了这口锅上。” 银灰色的烧烤平底锅,比一般的锅具要沉很多,细看材质,上头似镀了层银光,那个年代,应该还没有杜邦锅吧,苏子曾心里嘀咕着,也拿过来使唤了下,除了沉,这副锅也什么特别。 “这锅是佩罗送给我的,好像叫做什么瑞士钻石,”慕姐也是个光知道吃的主,所以尽管佩罗这口锅送给她已经有好些年了,她都没真正使用过。 “是的,锅的表面镀了层瑞士钻,”佩罗笑了笑,将锅放在了桌子上。 “我只听说过南非产钻,还没听说过瑞士也产钻的,”苏子曾知道的都是些天然钻,对于盛产顶级人工钻的瑞士,还真没有多少了解。 “平民的人造钻石,相当于真钻的小小尾数而已,不过用在锅具上,却有着别具一格的作用。周先生,你说呢?”佩罗用手指在锅底上用力地的挫了挫,没有带出一丝痕迹,这种瑞士钻的硬度相当大。 “假的就是假的,哪能真的了,”周大根继续喝着酒,只是喝酒的频率低了些。 “其实世上没有真正的假货,假钻石也就是真玻璃,假酒也就是口感不佳的水兑酒精,”佩罗的话里,带着莫名的诱惑味,苏子曾和慕姐都舍弃了眼前的美食,专心致志地听起了他的话来。 他说得话,还真有些哲理,苏子曾甚至要怀疑佩罗除了马术和一般的园艺以外,还可以客串当哲学课的老师。 “我今天喝得差不多了,”周大根在了他不算强烈的攻势中,带了些酒意,“还是先回去了,真是多谢佩罗小兄弟为我特意准备的‘钻石虾’。” 两瓶烈性酒已经空了,如果是常人,这时候只怕连走也走不动了,但换做周大根那样的老酒鬼,怕还只是刚暖了暖胃。 “周先生当真是要一直这样下去,我听说Z国曾闭关锁国两百多年,结果错失了发展的机遇,周先生在小小的莫城躲了几十年,难道就不曾动过心,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这原本完全属于男人的对话,去让苏子曾和慕姐也听着热血沸腾了起来,她们都明白,佩罗要开始“借酒发挥”了。 听着佩罗低沉的嗓音,苏子曾不知觉摸了摸耳际的头发,想起了先前的那一幕,她同时也觉察到红之恋上,生出了股火热感,仿佛,喝酒的不仅仅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这似乎不是个好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