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总比第五区的任何一处店铺都要早亮灯,才刚近四五点,日未落尽,黄昏将至时,店铺里就会一处处地点起灯。 当苏子曾推开发沉的玻璃门,踏入店铺时,靠近门处的壁灯有了感应似的点亮了。店铺内的天花板是用拼接水晶片制成的,点了灯后,一地的晶莹碎亮,将人的影子,剪成了一道道,然后重新拼接在一起。踩着的是灯影,晃动的是人身,无论是臃肿的妇人,或者是纤细的少女,走进了店里,都成了最婀娜的倩影。 连苏子曾进门时,都有种入了梦境的迷离感,店内仿佛没经过刚才的那阵喧哗,低柔的黑胶唱片听在耳里,犹如丝滑的热可可,让人不知不觉腻在其中,不可自拔。 丝质的衬衫,亮片的长裙,羽毛的礼帽,皮草的披肩,这是家没有时间,也永远不会过时的店铺,无论是十八岁的苏子曾,还是三十五岁的苏子曾,都能在这家名为“爱慕”的店里找到对的衣服。 店铺里除了衣服外,还有一面架子,整整摆了一墙的酒,颜色不一的酒,形状各异的酒瓶,在灯光下,呈现着深浅不一的琥珀色。 “你好?”苏子曾从未见过如此的店铺,这里的摆设无一不体现出了店主独一无二的眼光,她很想见一面这位店主,同时也想知道,方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咖啡的香味,苏子曾转过头去,看见临着橱窗的位置,摆了一张茶几,上头搁着台咖啡机,正“唧唧”打磨着。一个女人坐在了一旁,冲着她点了点头,示意苏子曾过去坐下。 苏子曾从未见过如此的女人,她全身唯一的颜色,就是黑色,黑色的发,黑色的旗袍,黑色的丝袜,连手中的喝着的,也是种黑色的液体。女人身上唯一的妆点,就是满店的灯光,在灯光下,她黑色的眼,黑色的发,闪着光泽,黑色的旗袍,勾勒出了诱人的线条,黑色的丝袜,裹紧了她结实的小腿。唯一不属于黑色的,女人手中的的液体?是酒。 女人开口的嗓音带着沙哑,她是个纵情烟酒的女人,走得近了,苏子曾能看见她苍白的皮肤上,有几道细纹,指尖有习惯抽烟留下的黯黄,她不用香水,却有酒和烟草的味道,回答苏子曾满是疑问的眼神后,女人用舌尖沾了沾酒,“欢迎来到子慕的‘爱慕‘。” 子慕是她的名字,爱慕是这家店铺的名字,这个名叫子慕的女人回答了苏子曾最想问的两个问题。 “欢迎来光临,但是,我现在不需要店员,”子慕的唇因为常年泡在了黑色的酒里,没有多少血色,她的眼很美,像猫眼石,能看清每一个走进来的客人或者是应征者的心思。 “我...”苏子曾被她看穿了想法,还有几分不甘心,先前进的几家店,虽然都拒绝了她,但好歹还是给了她机会,问了些问题,而这家名为“爱慕”的店铺,竟然让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三年来,我请过十个导购员,没一个超过三个月,上一任,就是刚才你在街头碰到的那位,我原本是很满意的,”子慕停下了喝酒的动作,嗅着酒香。 “我不认识她?”苏子曾有些急了,看来她是将自己和那名偷衣服的女贼当做是同伙了。 “你当然不认识她,言无徐很努力地想认识来自第二区的贵人,但她没机会认识,她来到这里,就是想认识些上流人士,哪里知道,每一个到了‘爱慕’的人,眼里都只有衣服,没有人。”子慕并没有问苏子曾的名字,却清楚地分辨出了苏子曾的身份。 “我现在不住在第二区了。”苏子曾有些口不择言了,在子慕的眼里,她觉得所有的隐瞒都是徒劳,“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进来找工作,而不是...”她看着身上的衣服,她出门时,并没有打算要落跑,所以穿得是在一套简单的家居服,脚上也是双简单的单鞋。 “你的眼里没有衣服,只有好奇,”子慕喝干了那杯酒,“和当时的言无徐一样。” “我们不同,”苏子曾想着方才的女孩,她犹豫着要不要将她供出来,但那个叫言无徐的女孩子,已经走了好阵子时间了,子慕也没有想去追赶的意思,她要么是无暇分身去追赶,要么是根本就不想追究那件事,苏子曾打消了念头,快速在店内看了一圈,“我们不同,我能说出你酒柜里摆着的所有酒的酒名,还有你这里挂着的衣服的品牌,她不能。” 子慕说苏子曾的眼中没有衣服,苏子曾说她的眼中也没有任何东西,子慕的眼中,只有酒,方才子慕手中酒一摇动,眼神就会跟酒的颜色一样变换。 “可惜我这不是卖酒的,”子慕的那双猫眼闪了闪,但确实是被苏子曾带出了些兴趣,“也不是卖衣服的。” 苏子曾听了之后,更加糊涂,不卖酒她可以理解,为什么又说不是卖衣服的,“爱慕”分明是件高级成衣店。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出门追赶言无徐么?”子慕站了起来,她的个子很高,比一米六五的苏子曾还高了半个头,她并没有走动,而是站在了原地,她的另一只腿露了出来,没有黑色的丝袜,只是一只泛着光的钢铁支架。 “也不是因为它,”子慕又走了几步,她的步履很稳,如果不是看到了那只假腿,根本分辨不出她装了义肢,“你可以留下,到时候,你可以和言无徐一样,带走她的一个梦想,无论是首饰、衣服、鞋子,再或者,你和我一样,更爱酒。” 苏子曾还想再问,言无徐带走是什么?子慕已经取过了一瓶酒和一个空杯子,搁到了她的眼前,斟满了两杯酒,“庆祝我找到了一位懂酒的导购员,干杯。” 酒水下了肚,先是冰冰凉,慢慢地又成了煮沸的水,腾了起来。苏子曾学着子慕的样子,仰着脖子喝干了酒。 “爱慕”的酒不比衣服差,苏子曾回味后,才想起来,她还没有谈工资的问题,还有她只有买过衣服,没有卖过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