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盏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师父还健在,他也还是个半大孩子,正跟着师父和几个师兄一起坐在厨房吃饭。大家有说有笑的吃的正欢,师父也笑意吟吟的往自己碗里不断夹菜,要他多吃些东西才能长得更高。 盖盏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饭菜,欢喜的望着自己慈眉善目的师父,然后对师父说道:“师父,你以后不要再抛下徒儿了,你走到哪徒儿就跟到哪,师父你带着徒儿一起走吧!”师父笑着摸了摸盖盏的头道:“徒儿,以后这道观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发的将道观传承下去。” 师父话音刚落,盖盏就放下自己手里的碗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说道观已经被炸了,他没脸见师父!师父却笑而不语,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长胡须看着在地上哭成一团的盖盏。 盖盏越哭越伤心,想扑到师父怀里去,结果一扑之下成了空,师父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不见了。盖盏慌了神,忙站起身来,去寻坐在自己身边的师兄,结果转头一看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师哥们也都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厨房只有他一个人。 这下盖盏彻底慌了,他扯开嗓门大声喊着:“师父!师哥!你们在哪?”喊了几嗓子之后,猛然间觉得地动山摇,整个道观瞬间就坍塌下来,盖盏吓得惊声尖叫想逃出厨房,却发现房檐上的一根大柱子正在朝自己砸来。 “啊!”盖盏冷汗涔涔“呼”的从床上跃起身来。还没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便觉得有好几双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柔声安慰他快躺下。这下盖盏才发觉自己浑身的肌rou又酸又疼,一个脑袋仿佛要炸开一样。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扶住自己的脑袋,入手便摸到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绷带。 “快躺下,快躺下!”几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好几双手加重了扶在他胳膊上的力度,盖盏顺从的躺了下去。等头沾了枕头,才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目光所及都是白色的,白色的日光,四面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生。盖盏望着围在病床边上的三个医生道:“你们是谁?我是在哪?” 其中一个医生检查了他头上的绷带轻声道:“你在医院,我们是医生,你好好休息吧。”“医院?”我怎么来的医院?谁送我来的医院,然后脑中稍一用力,道观一片狼藉的画面,堆在道观前面的尸体的样子便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人浇了一瓢又一瓢的guntang的热油一样,烫得他千疮百孔,而这千疮百孔身体里不知道为什么又腾起了一股熊熊燃烧的狂热火焰,整个人就这般被放在了火上不断的炙烤,这种感觉让他生不如死。他再也躺不住了,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发了狂一般的跳起来,掀开被子就要往下冲。 几个医生似是料到他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纷纷咬牙将他按在床上,然后一旁的医生眼疾手快地将药盘里的一支镇静剂打进了盖盏的胳膊里。几番较劲之下,盖盏丧失了斗志,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将一颗青筋突起的脑袋恹恹的朝后一扬,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接着眼皮慢慢合上,静静留下两道眼泪。 见盖盏再次镇静下来,几个医生松了口气,给他扎上吊瓶之后就退出了病房。听到病房门关闭的声音,盖盏缓缓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讷讷的无声道:“师父,我对不起您,我这就来找你请罪!”说完之后已经泣不成声,道观在我在,既然现在道观不在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师父,徒儿马上就来找你请罪,自杀的念头渐渐在盖盏脑子里成型。 他缓缓坐起身来,将插在自己左手手背上的针管拔掉,然后光着脚平静的走在地上,径直走到了那扇挂着白色窗帘的窗户前。盖盏抬手轻轻揽起窗帘一角,看到了窗户外纷飞的大雪,他伸头一看所处的楼层正好是三楼。也好,从这里跳下去刚刚好。 接着盖盏拨开了窗户的窗栓,准备爬到窗台上去。刺骨的寒风在窗户被打开的那一霎那就顺着缝隙将雪花卷了进来,像一把把利刃一样不断剐在盖盏脸上。 盖盏恍惚的站在窗前,用力摇了摇头,此刻体内的镇静剂正在发生作用,他觉得自己全身肌rou过于放松,几乎使不出一点力来,而自己的大脑此刻疲累的只想闭着眼睛睡觉。 但,事情还没有做完,等事情做完之后就可以彻底休息了。盖盏强撑着意识,猛力一跃终于是爬到了窗台上,将整个身子都彻底暴露在漫天席卷的雪花中。凌冽的寒风瞬间将他彻底贯穿,这寒入骨髓的风倒让他越发清醒了,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找师父赎罪了,也许就能解脱了吧。 “小师父!”就在盖盏闭上眼睛将整个身子往前倾的时候,听的一声熟悉的喊声,而后自己的领口一紧,被人一把抱住了。盖盏想死的心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发了狂一样去扳那个搂住在他腰上的手指,嘴里歇斯底里的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可这终究是徒劳,更多双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几股大力将他整个人从窗户上掀了下来。盖盏觉得自己正撒泼打诨的滚在地上和一群人撕扯在一起,还没有完全将眼前的人依次从自己身上撕开,便觉得两只手臂上都是一痛,而后自己两眼一翻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等盖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这间昏暗的病房。病房里唯一的光源是床头一盏橘色的小灯,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端坐在那个橘色的灯光下,阴沉着脸盯着他。 盖盏知道那个坐在他床边的人是被纱布蒙了一只眼睛的李初九,但是此刻他没有心思开口说话,只想着怎么才能再去死一次。李初九虽只有一只眼睛但还是能看透他的心思,冷着声音道:“你还想寻死?长本事了?敢跳楼了?死了好呀,等你死了变成鬼,我倒要看看那些曾经被你收拾过的小鬼,会不会合起伙来狠揍你一顿。”盖盏觉得李初九说这番话很没水准,不想搭理他,只是直勾勾看着那个映有一半橘色灯光的天花板发呆。 李初九见盖盏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碍于他是个病人,否则真想赏他几个大嘴巴,再猛踹他几脚解解气。见自己这番话火力小了点,李初九决定来点猛的:“等你到了地下见到你师父,就跪在你师父面前哭吧,说你没本事连个道观都守不住!报不了仇,只能来个自我了断,到地底找师父哭。” 盖盏一听脸上明显有了怒意,两只手都握了个拳头。李初九见有所成效又道:“盖盏,你是不是只有寻死的能耐,没有报仇的能耐?” 这句话的效果显然很大,因为盖盏一听猛地转头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报仇?找谁报仇?”盖盏忽然开了嗓,声音听起来无比的激动沙哑。 李初九见他能回话了,稍微收了点脸色,将头凑到他耳边道:“当然是找那个毁你道观的人报仇!”盖盏一听,从床上跃起来一把抓住了李初九的领子,盯着他仅存的一只眼睛吼道:“到底是谁?”李初九鲜少见过盖盏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但心里还是很高兴,他沉着脸道:“汪连生,汪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