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盏识得这个满身血迹的小鬼,这小鬼叫谷子。以前是道观附近村子里的小孩,这小孩有个瞎眼的娘亲,自小跟着他瞎眼的娘亲生活。到他十二岁的时候,到村子的地主家打长工,总有些时日不在家。 后来谷子的娘亲有事出门,正巧谷子回家了。回家后撞见有个黑衣贼正在自己家翻箱倒柜的偷东西,几番撕扯谷子被贼活活杀死,埋在了院子里的菜地下。可怜谷子的瞎眼娘亲回家后也没有发现,一直以为谷子在地主家打工,只是这总不见谷子回家探望还当是地主家活计多,也不去叨饶。 地主家见谷子探亲未回,只当是谷子罢工不干,当即便将谷子除了名,连同谷子前些日子的工钱也一共除了。再加上这谷子一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平日来串门的邻居也只当谷子出门打工。于是乎,谷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半年还没被人知晓。 谷子化成冤鬼终日徘徊在自己家,陪着自己的老娘,每天哭哭啼啼。一个月后盖盏跟师父到村子中做法式。谷子的冤魂被盖盏看见,谷子才向盖盏哭诉自己的冤屈,还说自己已经找到那个杀死他的黑衣贼。 风清道长深明大义带着盖盏当即便抓到了那个黑衣贼,送到村子里的祠堂中,谷子的死这才大白于天下。只是苦了谷子的瞎眼老娘,村中众人见谷子的娘亲可怜,在日常的吃穿用度上也稍加照顾,谷子的瞎眼娘亲倒也能过完余生。 自那时起谷子的鬼魂终日守在自己的娘亲身边,但凡娘亲有个头疼脑热便飞奔到道观找盖盏帮忙。一来二去,这一人一鬼关系颇深。 盖盏见谷子慌忙来找自己,只怕是他的瞎眼娘又发生了什么事。忙问:“你老娘又怎么了?”谷子围着盖盏呼呼的转着,痛哭流涕道:“盖盏,我老娘怕是要死了。”盖盏一惊说:“快带我去看看。”说完,转身关上道观的大门,拿着手电筒跟着盖盏飞一般的去了。 等盖盏见到谷子老娘时,她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嘴巴鼻孔只出气不进气了。谷子趴在他老娘的炕边哭的泣不成声,盖盏心知他老娘只怕是大限已到,转头安慰了谷子几句。却见谷子的老娘忽然伸手朝谷子的方向挥了挥轻轻的喊道:“谷子啊,谷子啊。”谷子放声大哭,连盖盏也红了双眼。 几天后,盖盏出了大部分钱帮谷子的老娘办理了丧事,在村中其他人的帮衬下将谷子娘下了葬,埋在谷子的坟边上。 夜晚,冷风习习。谷子的魂魄久久徘徊在他娘的坟堆之上,盖盏见谷子情绪不高便说道:“你娘亲已经走了,你也可以去投胎转世了,我明天给你做场法事,你也投胎去吧。” 谷子含着哭腔:“现在的世道太苦,还不如当鬼舒服。”盖盏摇头道:“你这孤魂野鬼有什么舒服的,还不如早点去投胎,兴许能找个好人家。”谷子看着盖盏说:“以前我没时间出去看看,现在我想去你说的上海开开眼。” 盖盏道:“那种大地方的鬼可厉害了,你不怕自己被那些厉鬼给吃了?”谷子满脸兴奋的摇摇头说自己不怕,而后转头对盖盏郑重说道:“盖盏以前真谢谢你,又帮我伸冤又帮我照顾老娘。”盖盏对着谷子嘿嘿一笑,摇摇头,而后便看着谷子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飞远了。 盖盏握着自己的那只电筒慢慢走回道观,谷子刚走他这心里又空落落的,他自小到大除了师父和几个师兄就没个朋友,后来师父仙逝,几个师兄又下了山不知所踪,就连自己认识的这个鬼朋友如今也要离自己而去,这下心里失落极了。盖盏闷闷的准备推开道观门,却见自己锁好的锁头上不知被谁给撬开了。 这下盖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这道观是全镇出了名的穷,难不成因为自己出了大钱替谷子娘cao办了丧事,被贼给盯上了?一想到自己灰炕里的几条小黄鱼和几十块大洋,盖盏就急得双眼冒火,脚上呲火,一头冲了进去。 这大殿之上除了神像前点着的几根蜡烛黑漆漆一片不见人影,盖盏心跳的越发快了,难不成那人已经到了后院,盖盏马不停蹄就往后院冲。直到他跑到自己的后院平房前,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一个白灰色的身影,正蹲在自己的伙房门口稀里哗啦的吃着自己煮剩下的一锅米粥和几个馒头,全然没有发现盖盏已经用手电筒的光晃在他身上。 盖盏见那人偷吃自己的口粮,心中有气大呵一声:“是谁!”那人身子一抖这才发觉一道光照在自己前方,忙站了起来,但手脚不停,一仰头将碗里的米粥喝了个精光,顺手将手中的半个馒头也硬塞到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对着盖盏道:“小师父,莫急,我只是想来讨口吃的。我在道观门口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来开门,我又饿的紧,这才贸然潜进来的。我吃了这些东西我会给钱的,真的。” 手电筒的光虽没让盖盏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倒是让他看清楚了那人的装束,那人穿着一身灰白的西装,脖子间还歪歪斜斜系着一条松垮垮的领带,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只是头发四仰八叉,虽然穿的跟张仕寿差不多,但这总体形象气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盖盏怒道:“我不要你的钱,现在就请你出去!”那人似乎怔了怔,而后放下自己手中的碗朝盖盏走了过去,盖盏对他存了警惕的意思,心想要是他胆敢有什么动作,那么自己是怎么对付那些厉鬼的就怎么对付他。结果那人走到距离盖盏一米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盖盏就着手电筒的光将面前那人看了个清楚。 这人长得比张仕寿还要硬朗俊俏,白玉一般的脸上,浓眉大眼,嘴边沾着许多米粥的残渣和馒头的碎屑。盖盏想这样如玉一般的公子哥不是应该在上海百乐门跳舞么,怎么沦落到这穷乡僻壤偷他喝剩的半锅粥和馒头? 那人满脸笑意道:“小师父,我初到贵地就被人抢了行李,我见你这道观空着,我能不能在此借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走。”盖盏把嘴一撅,就凭你将我这道观的大门给撬了,我就不会让你在这过夜。 于是冷着脸道:“对不起,你走吧,我的师兄们还要回来呢,没你的住处。”那人嘿嘿一笑道:“小师父,你别骗我了,我见你那厢房内只有一床铺盖,哪里还有什么人。”盖盏脸上一红又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快些走吧。”说完对着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那人站在原地没有想走的意思,而是将手上一块腕表退了下来道:“小师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块表还值些钱,我把它抵给你,就当是我的住宿费好不好?”盖盏以前没见过这钟表,他上次到皇甫老爷府上见到好些一人多高的大钟座,还有那些挂在墙上会定时鸣叫的钟表,以及皇甫老爷从怀里掏出的怀表,他虽好奇却不敢多看一眼。如今他见那人将手腕上的表递给他,这新奇玩意难得的很,他心动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