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阅说这话的时候,还把注意力分了一点到墨梧桐身上,果见她隐约路出类似于期待的眼神,他心里的冷笑更深了。 他知道墨梧桐不愿意嫁给他,他这样坏了名声无所事事的人,没有那个高门女子看得上,他也从没打算高娶,何必去讨这个嫌呢? 但是他大哥却拿他的婚姻当做政治手段,用来对付这个慕苍苍。 先是预备让他娶墨青染,被他气愤之下搞砸了,就又换一个墨梧桐。本来是借此转移世人的注意力,后来发现墨梧桐好像有点头脑和门道,居然能求到慕苍苍那里去,就又变回最初的目的。 什么目的呢?无非是慕苍苍出手干预这场婚事的过程中,给她泼点脏水,惹点麻烦,最好一鼓作气弄死她,具体的计划他不知道,他也无须知道,总归整个性质就是又蠢又阴又可笑的。这事他非常的不耐烦,要不是现在还得看他那个的脸色过日子,压根就不会沾染半点。 对于慕苍苍也好,墨梧桐也好,这两个被算计的人,他没有丝毫感觉,既不憎恨她们给自己带来麻烦,也绝不会愧疚或是好奇什么的,那些都是完全多余的,甚至在今天之前,他都没有想起过她们。 可是刚才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他是当真生气。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成器,可当面这么说出来的还是很少,如果要吸引他注意,他承认,她们做到了。 不过生气之后就是讽刺了。在他看来,这两个之所以说出那些话,还不就是为了靠近他?为了解除那个该死的婚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们已经掉进王修颐的圈套。 所谓慕容氏后人,不过如此。 他看着慕苍苍冷漠地想。 墨梧桐好像对他的提议有些心动。目光悄悄转向苍苍,苍苍则沉得住气很多,下巴点点王修阅身后:“这不妥吧,我们过去?你们的隔间好像也没那么大。” 王修阅回头一看,原来是其他人听到这里的对话,也一个个凑过来,攀着窗伸长了颈睁大了眼睛,在往慕苍苍两人看,有两个看到墨梧桐后还痞痞地露出惊艳的神情。 “王少,这位就是你那未过门的妻子?” 对于苍苍他们是不认识的。不务正业的人们能对时事了解几分? “诶?这位小哥又是什么人?长得可真俊。” 一人指着苍苍道。 苍苍今日没穿正常的女装,又半倚着,只露出肩膀以下少许部分。简单梳成一束的乌发些许披到肩上,更衬得眸深面净五官清新,半笑不笑之中更有种中性的冶丽美感。正巧这时下面的歌曲唱到尾声,白葭一个缠绵幽细的高音盘旋在半空久久不落,吊得人魂思荡漾。那个直接趴在墙边、离苍苍最近的男子鬼斧神差地朝她伸出手去。 苍苍对这些出现的人并不在意。之前她请沈城几人打探过,王修阅出入时身边往往跟着一帮人,或是没落贵族的后代,或是家中不受宠的少爷,都是些酒rou朋友,怎么浑怎么来。不成气候。她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所以她一开始毫无准备,哪里料到对方会忽然对她伸出咸猪手。 她一惊,大怒。可是身体是倚着的,甚至带点前倾,惯性摆在那里,对方的手又快又近,根本闪躲不及。 商去非站在人群后面没往前挤。也就看不到苍苍那边的场景,但结合刚才那句“真俊”。再看看那姿势,联想此人平时的癖好,他登时大惊,两步跨上去,越过其他人揪住其后领。 也就是刚碰到他的那瞬,这人却猛地一颤,痛苦地叫起来,接着又好像被人掐住喉咙一般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来,整个人踉跄退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两个人来不及退开,被他撞得也摔倒。 人们都有点傻眼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他捂着脖子瘫在地上,眼睛爆圆,脸憋得跟猪肝似的,右手角度奇怪地垂着,抖个不停。 商去非目光一闪,不高不低地道:“到处想着吃豆腐总得做好被烫了嘴的准备。” 人们一下子明白过来,全哈哈笑了,感情这家伙刚才不知好歹想对那边的美人动手。 “小李,看你还敢乱伸手不?” “这回你是碰上硬钉子了吧!” 大家都取笑他,王修阅却看着小李受伤的形状皱起了眉,这是什么手段?怎么做到的? 他转头看看苍苍那边,听着这里的闹哄哄忽然有些心烦,一挥袖:“吵什么,都给我滚!” 人们都噤了声,面面相觑,有人赔笑:“王少……” “还不滚?” 这下没人敢说话了,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开,还不忘拖上小李,有人咕囔:“吼什么吼,还不是仗着自己有个了不起的哥哥?” 王修阅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冷看向那人,吓得对方逃命一般夺门而出,可是不久又听到他的嬉笑,特别的刺耳。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隔间里很快空下来,商去非没有走,他看着王修阅低着头站在窗边,神色不明,但可以想见是极为阴冷多变的。 这些日子这种场景他见多了,知道这位人前时阴时阳的贵公子内心十分抑郁。 他叹了一声,望向窗外,舞台上歌舞已歇,一个个潇湘楼的杂役正迅速地往台上搬道具。 木架,火盆,铁圈,十八般武器,周围看官见之纷纷议论,这是要耍杂耍吗?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节目单的,那些不知道后续节目的人自然惊讶,因为往年香粽大赛上是不会出现这种项目的。 徐姐又款款上台来,她解释下面的确要进行杂耍表演,声色俱茂地一一介绍着,将人们的兴致吊到最高才慢条斯理地退场,楼层内外巨大的帷布缓缓落下,光线一寸寸沉暗下来,越发使得一票观众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商去非见了眸中划过兴味,这种鼓舞或者说怂恿人的手段不简单啊。 他搬起一张刚才混乱中被碰倒的凳子,纸扇在上面扇了扇便不甚在意地坐下来,对王修阅笑道:“王少何必计较那么多,你不常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吗?表演就快开始了,错过了就没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在意,其实他心思也不可能放在下面,他在等苍苍过来,那个小姑娘故意激怒王修阅绝非没事找事,在他的认知中。她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人和事上下工夫,所以她一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了,而这个王修阅——他看看王修阅。勾唇一笑,只怕是她又一个猎物了,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在四周光线极其黯淡、下面涌起呼声之时,苍苍出现在了这个隔间门口,一同出现的还有墨梧桐。 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走进来。在这只有两个成年男子的空间里居然一点羞赧和局促都没有,尤其是苍苍,目光清冷无波,烙刻着至深的冷静和清醒,在昏昏光线中简直像一对能发光的宝石。 她对商去非点点头,随即板着一张脸兀自在桌边坐下。也不跟王修阅废话,从袖子里抽出只方方正正的锦缎制成的袋子道:“拿去看看,有问题就问没问题就动手。我时间很紧,要在这场杂耍结束之前了解这件事。” 话音才落,下面舞台上噗地一声忽然爆发出滔天火光,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伴随喝彩在观众席间滚荡。 此时此刻,却有许多人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舞台上。 “进去了进去了。她们一定是进去了。”斜角隔间内,妇人之一难掩激动地揪紧手帕。 “进去了就进去了。有什么好激动的。”年长一些而姿态摆得更端庄的妇人瞋她一眼。 第一个妇人撇撇嘴,不过立马换上一张笑脸:“话不是这么说,那人可是姓慕的,要是我们探听到什么,报给老爷,老爷在上头立了功,不也就是我们好吗?”说着像是怕被人抢先一般,立即打发自己的丫鬟去听墙角。 年长的妇人见了脸上闪过怒色,不过为了保持端庄谦和,她毕竟什么都没做,更不能去跟她抢,嘴里违心地说道:“难得刘姨娘你费心了,回去我一定禀明老爷,让他重重赏你。” 过了一会儿那丫鬟回来了,“什么,听不到?一点声音也没有。你个没用的!” 刘姨娘气得直戳丫鬟的头,瞥到年长妇人嘴角边的嘲笑更是恼火,跑到窗边往那边张望,可那里明明一排窗户都卸了,却感觉朦朦胧胧的,只能依稀看到几个人影,真是急死个人! “真是的,没事把这里弄得这么暗干什么?” 火光一现,照亮她们眼中的贪婪。 “进去了?做什么呢?”三楼高大粗犷的身影站在窗口也向下打量,可片刻却发现穷极自己的功力也愣是看不清那里面的场景。 “真是奇怪,莫非……”他喃喃地思索,火光一现,照亮他眼中吞吐的精芒,身后却有人喊他:“老孟,孟大块头,你能不能让一让,都给你挡住了我们看什么?” “哦,哦好,抱歉啊,嘿嘿……” 大厅昏沉寂静的角落里,墨珩望着二楼那排窗口,有些自失地想,她又要做什么呢? 火光一现,照亮他眼中淡淡的怅惘失落。 “公子?”一身密服黑头黑尾的人向他低首,他飞快收回思绪,冷然肃穆道:“照计划,行动。” 暗淡的二楼过道里,房卿兰看着那走出来又进了隔壁间的两道身影,恨声低道:“慕苍苍,坏人姻缘是要遭报应的,你且等着。” 火光一现,照亮她眼中的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