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过了个年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

他再三对着镜子照自己，发现自己的脸色无光，就像年前帮李玉林卖鞭炮，挨了轰时的那种样子。

在岱城人的潜意识里，过了元霄节才算过完年，他于是放下包袱要除旧迎新，今年再大干一场，他绝不是林亚菲说的王小二！

而翟一民的美术学校准备在二月二开学，到时会占用他一些精力，所以韩林打算一边研画，一边再把自己的打算梳理一下。

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凡事紧走到不了，慢走就能成，所以无论再忙仍坚持一天练习两遍阴阳笔，关注好天气以便自己把时间用得合理充分。

自信是一种气度，人因自信而从容淡泊。他有时想笑：管什么王小二王小三的，人都有起伏，只要自己打好生活的根基，成功不过是时间问题。要不海明威曾说：冰山之所以伟大，那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浮在水面上。

韩林觉得这话太对啦，要不怎么泰坦尼克号会被放挺到海底呢？

早上他骑车把小酌送到学校，从不开车。现在的私家车先在保险公司交上钱，然后把车当碰碰车开，那些呼吁行车安全的人，除了交警其它的多半是保险公司的股东。

林亚菲发现韩林一连多天不开车，即使车闲着他也是骑电动车。

她走下楼时韩林送小酌去学校回来：

“韩林啊，怎么不开车呀，当初刚买车的时候不是老开着车，去找吴雅玲吗？不对，我说错话啊，去研习绘画艺术。”

“你不用遮遮盖盖的，有什么酸辛麻辣的话尽管说，自从春节前把我五雷轰顶以后，我的精神抗击打能力极强。”

“真是一岁年龄一寸心呀，倘若人能活得足够长，蜗牛也一定会到达成功的彼岸。”

“别惹我。”

韩林见林亚菲笑着把车钥匙在他面前一晃，然后摇着身子走开。

他看着那个背影真别扭，心想再美的女人也是虚伪、虚荣的代言人！要不女人怎么没有男人健壮呢，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实心的地方！简直是太虚啦！

他回到家里看到林亚菲那吃剩下的火龙果皮儿，有些不平衡。她年前拿了两万块钱的年终奖，接着开车去了批发市场拉回四箱火龙果儿。

姐夫李玉林春节前鞭炮摊失火，赔上了血本又险些丧命，过年前后jiejie脸色铁青，唬得李玉林又在感叹人生。

现在人们生活好多啦，连狗都穿上了时装，年初一文小丽养的小狗儿竟穿上了一步裙。韩林老觉得现在人多半患有精神肿瘤。

这还用说别人么，他的亲jiejie韩玉兰本来应算个好人，可卖了三年水果，这人品早就完啦，她上了八年学可变坏仅用了三个月。

她在街上卖水果，这火龙果是必须的，尽管七八块钱一斤，但总有些精神燥狂的人要大吃特吃。

有时火龙果卖不了要变坏的时候，自己的亲姐也就是叫韩玉兰的，竟有了至高的热情：

“各位父老乡亲，先生女士啊，都来买新鲜玩意啊，地道的南非火龙果，绝对天然绿色，我若是骗人我老爹现在就over!”

而早在地下的老爹如果有灵，是有多么的不高兴。

“你这火龙果怎么不好看呀，好像熟过啦，同那好的一样价钱？”

“大婶呀，南非人朴实，还没有学会造假！不讲究包装，先用驴车拉出果园，拖拉机送到车站，再由烧炭的火车咯噔到机场，最后登上尊贵的飞机……”

一则有人上钩，二则套路又多，还真能卖出去。

所以，一看到火龙果，韩林就头疼。

他收拾好家里的卫生，然后取了画夹去山下作画。天气还很有些冷，他已有了春的憧憬和感怀，加上太阳不错，他也算是去踏踏春。

一来到山上心情就宁静许多，压力全无，自己不再是个精神上的举重运动员，安心画画。他有时觉得自己选择了绘画不会寿终正寝，但离开了画画、自己好像不出三年就要完蛋。

下午他一直坐在画室里，看到了吴雅玲的裸体画儿，这幅画因当时时间不够，仅画了大半。那吴雅玲在他的心里是个金剑寒梅、瑞气无边的美人胚子，曾让他的创作之心十分强烈。

可他发现，她三番五次地弄些不伦不类的事情，叛逆心理太重，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所以那画儿他不急着画完。

画那画的时候他们在酒店的钟点房里，她出浴后身体斜躺，文静地捧本书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妙的意境啊。他作画的时候都失态陶醉了。

可现在他再看这幅画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怎么看都觉得，那吴雅玲不像个人体模特，倒像个要接客的女人，捧着本书故能玄虚和高雅，来提高飘资的要价。

看来美与丑，由人的心境来决定。

而这幅画当时生怕再让林亚菲看见，为避免吃醋心酸，韩林本锁在美术馆他的书桌里，因翟一民办美校那办公桌要挪地方，所以他把这画又取了回来。

但涉及到吴雅玲的个人隐私，他现在把这画儿重新包好封严，然后放在墙角的最里边。

韩林收拾好那些画儿，摆放整齐，听见敲门声。

站在门外的是邻居武大宝，后里握着车钥匙：

“韩哥，下午有时间么，帮我去做做胶印。”

韩林爽快地答应，穿上外套来到楼下，上了小武的车。

小武钱越赚越多，心越来越细，现在他媳妇小丽的肚子已经浑圆，才七个来月就像临盆的样子。还有三月就要当爹，小武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

小丽像只企鹅，不方便行动，只在厂里盯着几个工人做活，小武一个跑人单送货，精神头儿顶好。

“去医院看过没有？男孩女孩，你爸会挺在意这个的，我听小丽说他在怀孕之前，你爸从乡下托人弄来中药，吃了可以生个孙子。”

“那药啊，在他千嘱咐万怎么吃什么时候吃，不过他刚下楼，我就从前阳台上扔到楼下。”

“偏方有时也是可信的。”

“孩子是爱情的标志，男女都一样，我与小丽在这一点上铁像。生男的又怎样？将来长大了该是酒囊饭袋就成不了葱花香油，如果都想传种啊接代啊，用不了三百年，地球上的香火就得靠猴子。”

两人来到印刷厂里，小丽正在坐在桌前算账，见韩林进来吃力地站起来给韩林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