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觉得山庄里气氛有些异样。 安静得出奇……明明白天收玉米时,庄里不少人,庄丁,佃户,还有半大孩子跟进跟出的凑热闹,可是现在庄子里安静极了。 李誉扯着阿福的袖子,看着二丫进了院门,她撑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光顾着怀里的东西头上肩膀上都沾了雪。 “你看你,怎么不让人帮忙?瑞云呢?” 二丫笑盈盈的收了伞:“瑞云姐在厨房指点他们烧菜呢,怕他们做的不合王爷、夫人的口味。” 这理由说的过去,可阿福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头。 二丫从提盒里取出热腾腾香喷喷的芋头糕和鸡蛋羹,金黄的蛋羹上头洒着粉红的切碎的火腿粒,还滴了一点麻油,色香俱全,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阿福端起来,碗还烫手,拿勺子搅了两下,李誉乖乖坐在椅子里,让阿福喂他。 “夫人,我来喂世子吧,您也吃一点儿。” 阿福本来没胃口,不过芋头糕上头还有玫瑰丝拼的花,闻着也香,拿了一块掰成两半,咬一口,满嘴甜香。 “这是谁做的?” “夫人喜欢吗?”二丫满脸是笑:“这是我做的。” “哟,你这段日子可没白花功夫,学了一身本事啊。” “紫玫姐和杨夫人都教了我好些。”二丫说:“我还在给世子做袄呢,袖口没收好,谁知道这天这么快就冷了,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早。” 阿福只是微微一笑。 门被推开,冷风卷进来,李固迈步进来。 “王爷回来了。” 阿福过去替他解开披风,手贴在他脸颊上试了一下,冰凉,不过好在手是热的。虽然神情疲倦,整个人却显得轻松。 “怎么这么晚?” 李固挥了一下手,二丫知机的把李誉抱到西屋去。李固握着阿福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怎么?分开这么会儿,就想我了?” 阿福往那边看一眼,二丫已经出去了,门帘还在来回摇晃着。 “谁想你了……” 阿福的注意力可没被他给岔开,坐了下来之后又紧着问了一句:“你和韦素到底商议什么事情去了?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我?” 李固的掌心热热的,阿福等了一会儿,听到他说了句:“今天庄上捉了两拨刺客。” 阿福身子抖了一下。 “两拨?” “嗯,下午先让我们乘的车驶出去,还没走到三桥就遇着一拨刺客。他们只当我们是在车中,因为这边早有防备,所以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他们制住了。还有一拨潜进了庄里,只可惜这一拨没有捉到活口。” “是什么人派他们来的?” “你猜呢?” 阿福茫然的摇摇头,又想起件事来:“和京城流传的谣言有关吗?” 李固露出赞许的笑意:“大有关联。” 阿福还是猜不出来。 “若是没意外,这会儿那幕后主使之人应该也已经落网,说不定今天你就能见到。” 阿福手心出了汗,潮热热的,不那么舒服。 她睡这么一觉,李固和韦素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瑞云在外面说:“王爷,夫人,饭摆在哪里?” “端进来吧。” 饭菜做得的确可口,吃到嘴里却觉得味同嚼蜡。 日子才安静了没多久,又冒出来了刺客。 “菜怎么样?” 阿福心不在焉:“挺好的。” “你不是不喜欢加醋的么?” 阿福回过神,才觉嘴里是一股酸味儿,可她连自己刚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固柔声安慰:“你不用担心,来时已经有了万全的安排,不会有事的。” 这世上哪有万全的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阿福才想起来问:“你早知道今天会有刺客?你……我们今天出城就是你的诱敌之策吗?你,要是儿子……” 她不怕死,可是,儿子却不能有事! 李固怎么能把儿子也用来做诱饵呢? “你别多想,我怎么能置你们于险地。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来看玉米么?我调了京城新卫营在山庄四周护卫,别说是来刺客,就是再来几千蛮人,也伤不到你和儿子一根头。” 阿福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李固轻声解释劝哄,道理她明白。 但感情上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二丫把李誉抱了过来,两人在一旁玩套圈儿的游戏,把缠彩竹线圈儿一个个按大小套成一串,反反复复,玩得兴高采烈。一个竹圈儿落地弹了一下,朝着门边一路滚过去。二丫过去捡拾。 外头风雪正紧,风声呼啸着,听的人心惊rou跳,阿福心里存着事,再也无心进食,饭桌撤了沏上茶来。阿福端起杯,看着茶叶在水里沉浮不定,心里始终不能安定。 李固的手伸过来,握着她一只手。 阿福转头看看他,不出声。 外面的风声里,响起别的声音。 雪积得厚了,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这响声起先是轻微的,后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是一个人,是好些人。 阿福有点坐不住,但是李固还是稳稳坐着。 庆和掀帘子进来,躬下身说:“王爷,夫人,韦詹事回来了。” 李固站了起来,庆和站到一旁将门帘打起。 院子里一片昏暗,灯笼的光只能照亮门前一小块地方。 阿福拿起斗篷替李固披上,她只能看见院子里站了不少人,他们的面目却都瞧不清楚。 她跟着李固走到门外,手扶着他——她说不清到底是李固需要她的扶持,还是她需要李固给她勇气与支撑。 风吹在脸上身上,阿福一点儿没觉得冷。 韦素站在前头,他穿着一身劲装,罩着软甲。他身后的几人阿福认出有几个是王府侍卫,有几个却极陌生。 韦素默不作声,他挥了一下手,身后站的人朝前迈步,阿福才看清他们之间挟持着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小,院子里又暗,阿福刚才没有看到他。 那人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虽然阿福和他并不熟悉,又是在这样昏天黑夜的风雪中,却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这是……这不是邺皇子吗? 早先在宫中,阿福对瑞夫人和邺皇子都不熟识,尤其是邺皇子,只在大宴时见过一面。或许是多病的缘故,他远比同年纪的少年瘦小得多,脸色苍白,眼睛在脸上像两个黑洞,看得人莫名的心悸。 李固转过头,轻声说:“你先进屋去。” 瑞云过来扶着阿福回屋里。暖烘烘的热气熏得眼睛有片刻的模糊。阿福坐了下来,眼睛还是想朝外看。 门帘已经放下,她看不到什么。 而且,院子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呼呼的刮着,让人觉得心悬在空中,没着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