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是老的,今天是来不及把玉米磨成面儿做吃的了,不过朱平贵说他在庄子上尝过一穗嫩的,掰下来不用扒外皮,直接填在灶底下,上面烧饭,下面的热灰也就把玉米烤熟了,等饭烧好,把玉米从灰里扒出来,一去皮,那股带着焦味儿的甜香特别诱人。 “是啊,烤着吃是香,还能煮。其实玉米的杆还能制糖的。” 朱平贵瞅着屋里旁人都没在近前,小声问:“妹子,你最近……进宫没有?” 阿福时常进宫,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冒出来这么句话来。 “我在外头听说一些……嗳,算啦,都是些疯话。” “疯话也说说,当解闷吧。” 阿福笑盈盈的,朱平贵也觉得那些话虽然无稽,但是外面隐隐地散步开来,小事也能变大事。 “就是……有人在偷偷说,先帝去得……不明不白的。” 阿福一怔,朱平贵急忙说:“你不要当回事儿,这种化年年有,先帝朝的时候,旁人不还都说先帝的闲话吗?” 他们声音低,阿福点点头,没再和朱平贵说下去,茶点端上来,话就岔开了。 她觉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虽然她现在算是全朝官宦人家的夫人女眷羡慕巴结的对象,可是阿福知道自己对政治没什么天分,不管旁人和她说什么,吹拉捧求五花八门的手段层出不穷,有的夫人说起话来特别诚恳,简直恨不得掏心掏肺,似乎和阿福真是三生有缘今生再会阿福的幸福就是她们的幸福一样,好话阿福就全听着,但是不管对方话气里或明示或暗示或恳求什么,她都绝不表态。 一来二去还有人说成王夫人沉稳有城府。 先帝去得是不明不白,民间总对皇室秘辛有着无穷的好奇心,越不让人说的话,背地里肯定有人说。 李固天没黑时就回来了,这可是难得,他平时哪能回来这样早。李誉巴着他不肯松手,非要他讲故事不可,李固朝阿福求救,阿福笑吟吟的坐岸观火不肯施以援手,李固没办法,想破了脑袋,把圣人劝学说里的小故事照章照样背了一个,李誉睁得大大的眼睛,有听没有懂。李固从头讲到尾,他就记得了子曰,也,和哉。完全不像阿福讲的大灰狼与小猪的故事,又好听又有趣,关键是,他还能听懂! 李誉失望的从他膝盖上爬下来,蹬蹬蹬跑了。李固大大松了口气,阿福递茶给他:“今天怎么回来得早啦” 李固笑着说:“啊?嫌我回来早了?那我明天还是晚点回来。” 阿福看着屋里没人,伸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 “听说今天朱兄来了?” “嗯,从庄上来,捎了新收的玉米。” 阿福开始不知道这玉米和自己那世界的玉米是不是一回事,没敢跟李固把亩产说得太高,可是今天和朱平贵打听了,心里就有了底。她跟李固说玉米这东西一亩能产上上千斤,李固根本不怎么信。 李固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腿上,阿福声音顿了一下。“真的,你别不当回事儿,正好庄上试种的熟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当面一称你就知道了。还有,玉米这东西不挑地,滩地山地都能种……” 可是她自己都快没办法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了。李固的掌心热热的,阿福忍不住就走了神。 可是李固的注意力倒是集中到这上头来了:“真的?” “嗯?”什么真的假的?阿福眨了好几下眼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对……我先前也不确定,才让哥哥在庄子上先试着种的。还特地分别在平地,山坡,还有河滩边儿分开种的……” 李固又追问了两句,终于有了点真实感。阿福眼睁睁的看着喜色像一滴水洒在湖面,欢欣的神情像水波一样层层荡开,她心里也觉得甜蜜蜜的。 阿福没有什么大志向,要说造福于民,不是不想,但是离她太遥远。她本质上就是个小女人,过好小日子就行了。但是她心上的这个人却是有大志向的,盛世无饥馁,能让更多人吃饱肚子。 李固是为了能让更多人吃饱而兴奋,阿福的高兴却要分成两半,一半的确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吃饱,另一半是因为李固高兴。 阿福希望他能轻松些,不用总为了这里的旱情那里的水患而彻夜不眠。 阿福觉得李固当了摄政王之后,比当摄政王之前变化大得多。以前是多么舒展松快,像春水清风一样的书生模样,现在整个人……就像到了冬天的树,渐渐变得铁骨嶙峋了。 阿福嘴上不说,可是暗里心疼。 能给他帮上一点忙,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忙,阿福也觉得成就感大得顶天。 李固忽然把阿福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圈,阿福失声尖叫,给转的头晕目眩。瑞云和淑秀在回廊上逗李誉,听着屋里的动静急忙探头进来看,一瞧见屋里两个人正抱一起,嗖一声又把头缩了回去。 要说瑞云和淑秀最大的好处,一个是细心,一个是能干,但是两个人共同的地方就是特别的有眼色。 淑秀偷偷笑,又急忙用袖子掩住,可一看瑞云也在偷笑。 庆和抱着李誉在院子里转圈圈儿,夕阳快落下去了,李誉咯咯笑,显然极喜欢这个游戏。 瑞云看淑秀倚着栏杆了会儿呆,轻轻推了她一把:“该传晚饭了,你去催一声吧。” 淑秀回过头来,神气有些怔忡,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儿,我这就去。” 阿福怕跌倒,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李固脸埋在她胸前,只觉得馨香醉人,阿福说:“把我放下”,可他却一时舍不得松开。 阿福怕再让人看见,小声说:“我还有正事要说呢,放我下来。” 李固朝后挪半步,坐在椅上,阿福就被他抱在膝上,两个人还是没分开。 “什么事?” 阿福本来没什么正事,但是这会儿顺口就把朱平贵告诉她的话说出来了:“我哥哥说,外头有传言,说先帝去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