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空地阿福原来说要种果树,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地没有利用起来,所以在这里晒菜倒是正方便,人来人往的,连李信也在晒菜场上跑来跑去,小皇子对这种新鲜事加倍感兴趣。平时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都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这样好玩的事。他弯下腰抓了一把在晒的灰豆角,抬头看见阿福,脸上笑开了花,抓着豆角,摇摇摆摆就朝阿福冲过来:“嫂子——” 有什么烦恼看到这孩子的时候,也都扔到九天云外了。 阿福把他抱了起来,李信咯咯笑,把手里的豆角往阿福嘴里塞。 在他看来,这是很讨好的很亲近的表示了。这时候的小孩子对食物很敏感,一般很难让他们把自己的食物分出去。 阿福笑着扭过头不吃,张氏忙赶过来。 “可不能让他吃这个。” “是是,是刚才厨房的人想看菜的老嫩咬了一口,大概殿下就看在眼里了。” 李固饶有兴致,虽然他看不见,但是这里的热闹动静与书斋全然是两码事,不光厨房的人在这儿忙,还有马房的和前院的一部分人手都在帮忙。马房的把铡草料的铡刀都搬过来了,这下省了厨房的人把菜切断的功夫,当然,从中劈开菜瓜这些事铡刀还干不来,厨房的人摆开案子在一旁干的热活朝天。 “这些菜晒干了,到冬天吃?”李固问。 “是啊。”阿福笑笑:“在宫里的时候,冬天也有时鲜菜,出来了之后,虽然内府肯定也有份例送来,但恐怕只有够你我还有信弟三个人的,这满府这么多人,冬天吃什么?” 韦素也来了兴致:“我们家到了冬天菜也吃的少。这菜干怎么吃?回去我们也备上。” “这种豆角晒干了到冬天可以炖rou,很去腻。菜瓜还有别的,象那边的叶子菜晒了之后还要腌一腌的。”阿福说:“这些都有厨房的人cao心,你不用管这么多了。” 韦素摸摸头:“这倒是。我们是男人嘛,后院的事就交给女人办好了。” 李信挣着下地,又在场中乱窜起来。张氏虽然体力还好,但是跟着他跑了这么半天,也累的满头大汗,亏得她梳的是最结实的环髻,要是敢梳别的不牢靠的发髻,现在非成疯婆子不可。 阿福以前觉得张氏发髻老气,现在可不敢这么看她了。 人家不亏是专业的奶娘,这头发怎么梳都是有讲究的。 热闹的场面,乱跑的李信,暖融融的阳光,李固和韦素两个人总算摆脱了在屋里的时候那种压抑郁怒的情绪,韦素还乐颠颠的过去跟李信一起捣蛋,翻看地下晒的菜,还引的李信在后头追他跑。 眼前一切,如果可以凝固定格下来,就好了。 这时候没有照相机,阿福也不会画画。 所以她只是贪婪的,用眼睛看着,然后,牢牢的记住。 记住这一刻,她是多么的幸福。以后的时光,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境遇,她都可以把这一刻拿出来,反复回味重温。 虽然她不太懂那些国家大事,可是也能看出,现在朝廷的情形是不妙,外有边患,内有天灾人祸。 就连一向不问外头事情的李固,还有总是吊儿郎当的韦素都这样…… 阿福揉揉额角,秋天的阳光依旧炽烈,晒的她有点眼晕。 瑞云快步走来:“淑人。” “嗯?”阿福转过头。 “朱夫人和朱姑娘来了。” 阿福唔了一声。 瑞云也知道这位主子和家里关系不怎么合睦,那个朱姑娘一看就不象是安份人。不过瑞云向来不爱搬弄口舌,阿福当时挑她也是看中了她这一点,阿喜来过几次后,王府里的人隐隐都看出来点事,也不是没有丫头和瑞云拉扯这些闲话,可是瑞云一个字也没和旁人说过。 阿福说:“好,我这就来。” 她低声和李固说了一声,李固拍拍她手:“要我过去么?” “不用了。” 李固点点头:“留她们用饭吧。” “好。” 阿福过去时,阿喜与朱氏在花厅里等着。 阿福从后面夹道走,这条路近。刘润正守在那里,迎上来低声说了句话。 阿福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真的?” “嗯,前天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刘润笑吟吟的,轻声问:“你要不要……嗯,看看?” 密道这种东西,阿福是闻名已久,但真要见,还是头一次。 “我母亲和妹子来了,这会儿……” “没事,跟我来。” 阿福犹豫一下,刘润已经转身。她转头看了一眼花厅方向,转身跟了上去。 夹道这边是一座小花园,刘润领头钻进假山洞里。阿福拎着裙角也跟了进去。 钻假山洞这种事阿福的身份年纪都不适合做了,所以虽然韦素说过这王府的假山堆叠大有意趣,阿福也没去钻过。当然,李固就更不可能了。 刘润也是整天要忙活,居然还能抽出闲心来钻山洞。 眼前忽然变黑,阿福有点不适应。 刘润停了下来,阿福隐约能看见他从地下拿起什么东西,啪的轻响之事,刘润点亮了手里的那盏小油灯。 “来,走。”刘润说:“我的眼力不用点灯也行,你拿着这个吧。 阿福接过灯,环顾他们站的地方。 四周都还是假山石,朝外看还能看见一点光亮。 “来。” 刘润朝里走,阿福有些忐忑的跟上。这假山里头的空间比想象中大一点,石头套石头,朝前看只能看见一步远,阿福觉得这里简直就是窟窿套窟窿,没走两步就得弓下身猫腰走了。 感觉已经到了尽头没路可走的时候,刘润抬手在一块石头上摸了一下,说:“你看。” 阿福探头看,那大石头上还有块小石头嵌在那里,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刘润扭着那块小石头,缓缓转动。 轻微的轰轰声音响起来,阿福端着灯的手晃了一下,灯油泼了几滴下来,差点滴在她的手上。 眼前那块大石头缓缓的转了一下,露出一条窄缝,仅容一人钻入。 “啊……” “底下我还没有去看。”刘润说:“不过我猜这条暗道多半不是藏物所用,大概还有一个出口,应该是当时建王府的人为了以备万一留的藏身逃生途径。” 阿福端着灯,朝前凑了一点。 洞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好象除了一点潮湿的泥土气,也没有什么别的味道。 “好了,你去见朱夫人朱姑娘吧,这个,唔,不急,回来我再下去探一探,探明白了,这事儿你也不能告诉旁人。” 阿福用力点头:“我知道,逃生密道要是让人知道了,那还叫什么密道!” 她的心跳怦怦的,快极了。 莫名的,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的感觉。 “嗯,回来我再去别处找找,看还有别的密道没有。”不过刘润自己也摇摇头:“不过我看,挺难的。这种密道又不是建来迷惑人用的,一般只会有一两条。嗯,如果还会有,宜心斋里说不定会有。” “咦?” “嗯,你看,密道这东西,是为了有危险时逃生保命吧?” 阿福说:“是啊。” “如果在晚上在卧室,遇到有什么变故了呢?”刘润转动那块小石头,让大块圆石又移回原处。阿福上下扫视,看不出什么破绽来。要不是刚才瞧见,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密道的。 “是啊,如果那样的话,那么卧室里,很可能也会有一条密道吧?” 刘润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要先和你说一声,要是你也觉得可以,那就找个机会我去宜心斋寝室里找一找看。” 阿福想了想:“好,这两天我就安排。” 刘润拍拍手:“好了,先出去吧。” 阿福想了想:“那……当时韦素从内府拿了王府的构建图来……你说,会不会还有别的人知道这密道?” 刘润摇摇头:“不会。若我是当年建这王府的人,构建图上也不可能标出官道来。而且,建成之后,工匠肯定会被灭口。” 阿福在油灯微颤的光芒中打了个寒噤。 刘润走在她前头,先探头看了外面,阿福才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那小油灯。 太阳重新照耀在身上,阿福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刚才黑暗中的所见就象一个忽来倏去的幻觉一样,如此不真实。她回头看了一眼假山石洞,心中滋味复杂。 刘润把油灯接过去一口吹灭:“好了,你去花厅吧,还有人等着呢。” “哎。” 阿福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刘润正转过身去,盯着小花园里的池塘,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他身姿超逸犹胜池边秀颀婆娑的垂柳。 阿福忽然想,刘润……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成了宦官呢? 这个人身上有无数的秘密,认识的越久,谜团越多。 她的脚步慢下来,继续朝前走。 一片叶子从枝头落下来,打着旋飘坠,落在了阿福脚边。 叶子还是翠绿的,却已经落了下来。 但是……秋天真的来了啊。 ------------------------ 啊,这两天暖和起来了……真让人高兴的天气啊。 大橙子今天去吃喜面了,见着比他小十天的表弟,人家要和他玩他不理……嗯,怎么说呢,大橙子哪有点兄长样啊?整一个娇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