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走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没能走出多远,江无迹两个起落便已到了她的面前,她红着脸,低头想绕开他,却被江无迹张开手拦住,说道:“姑娘,刚才是我粗心,无意间得罪了姑娘,在下并非登徒浪子,还望姑娘海涵,别生气了。”说罢深深一躬,叶走听他言语,又诚心诚意道歉,自己本来就没有生气,她低声说道:“我……我没有生气,你快别这样。” 江无迹心中奇怪,心道:“不生气你跑什么?”却害怕再说错话,不敢说出来,听了她的言语,直起身来,说道:“多谢姑娘大量,姑娘的身子刚好了些,实该多将养些才是,还是同我回去吧。” 叶走心中纠结,她本想求江无迹带她入蜀山之门,强过她一介弱女在江湖上漂泊,但是心中又挂念着走散的父母,当下咬了咬嘴唇,说道:“不……不了,多谢江大哥和蜀山的仙人相救,我……我这就去了。” 江无迹惊道:“姑娘,如今这方圆百里都几乎成为白地,而且流匪瘟疫横行,你一个女孩子,能走到哪里去?不如……”叶走抬手打断了他,昂首道:“便是弱女子,如今父母下落不明,我又如何能待得安稳?江大哥,你是蜀山仙人,这孝字乃人之大节,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江无迹本是一片好意,却不料被她一阵抢白,弄得十分尴尬,其实叶走是恼他看自己身为女子,言语相轻罢了。她自小便脾气倔强,即便在男尊女卑的社会,她却始终有股傲气,从不对所谓的礼教屈服。父母为人纯善,自小也便由着她的性子,搞得村里的邻居对这个离经叛道的小姑娘都忌惮三分,避之唯恐不及,叮嘱自家的小孩不准和她在一起玩耍。久而久之,孤独之下,她性格孤僻偏激,眼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江无迹呆了半天,这才说道:“姑娘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在下绝没有半分恶意,姑娘昏迷这两天,在下和师兄弟已仔细搜索了这方圆百里之地,除了我们救回来医治之人……确实……再无活口!” 叶走身躯剧震,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江无迹见她神色大变,知道前面话说得太过直接,连忙说道:“姑娘不必担心,你醒后也没在救援之处找过,或许你的父母也被我们救了回来,只不过没来得及去相认罢了。”听到他如此说,叶走心中稍定,转头就向营地跑去,她心情激荡,又加上身体虚弱,没跑出几步,只觉得眼前一黑,“扑通”一跤摔倒在地。 江无迹见状,越忙上前将她扶起,这一跤摔得极重,她的手上、脸上被石头划出好些口子,鲜血淋漓。江无迹扶她在一块大石边坐下,从怀中拿出伤药和纱布。取下腰间的葫芦,细心地把她伤口中的泥沙洗净,擦上伤药,用纱布缠好。 蜀山伤药颇具灵效,片刻之间,叶走已经醒转,看了看手上的纱布,脸上和手上的伤口感觉十分清凉,知道又是江无迹救了自己,想到刚才对他的态度,不由心下颇为懊悔和惭愧,她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谢你,江大哥。” 江无迹正低头整理地上的家什,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回头“啊?”了一声,叶走见他一脸茫然,傻傻呆呆的样子,不由嫣然一笑。江无迹见她笑的样子,虽在病中,人憔悴了不少,却依旧明艳动人,竟看得痴了。叶走见她呆呆地盯着自己,脸上一红,扭开头去。江无迹见她扭头,回过神来,也十分不好意思,低头整理家什,一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他把东西收入怀中放好,站起身来,他不敢看叶走的脸,眼睛望着别处,说道:“姑娘,我们走吧” 叶走点了点头,伸手在大石之上试了试力,觉得没什么问题,双手用力一撑,站了起来。她拍了拍手,见江无迹正偷偷瞟她,刚好看见,立即回过头去,她心中好笑,说道:“江大哥,我们走吧。” 江无迹不敢回头,口里“恩”了一声,便往前走去,他心中紧张,脚下步子极快,叶走哪里跟得上他?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了半天,看看实在跟不上了,这才喊道:“江大哥,你慢一点。” 江无迹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她的样子,这才醒悟过来,一脸歉意地跑回她的跟前,不住道歉。 江无迹伸手去扶她,叶走便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两人慢慢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好一会儿,江无迹好像才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道:“对了姑娘,我还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不知可否告知。”叶走说道:“我叫叶走。”江无迹道:“这名字倒也特别,并不太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叶走说道:“这名字是我父亲帮我取的,也没告诉过我是什么意思。”言毕想起父母,心下不禁难过。而且她年幼之时周围的同龄之人也取笑过她的名字,所以心里面一直有个疙瘩。 江无迹见她面露不快之色,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当下更不敢多说话,两人无语,没过多时便回到营地。 江无迹扶着叶走坐了,见旁边放着还冒着热气的白粥,走过去端了起来,手上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了,便端到叶走的面前。 叶走伸手接过,此时她收敛了许多,慢慢地将白粥喝完,把碗放在一边,觉得自己的精神恢复了许多,便对江无迹说道:“江大哥,麻烦你带我在营地里走走,我想找我的父母。” 江无迹点了点头,却依然关心地问道:“叶姑娘的身子吃得消吗?” 叶走“恩”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大碍了。” 江无迹便上前去,依然搀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由于生还的人实在不多,营地也不大,两人顺着营地走了好几遍,始终没有发现叶走的父母。 叶走此时心中悲痛到了极点,眼前发晕,竟有些站立不住,江无迹赶快上去扶住,将她安放在半边,见她精神稍好一点,便安慰道:“叶姑娘你也不要担心,两位老人家吉人天相,想必已经逃了出去,等你的身子痊愈了,我们再去找吧。” 叶走眼中含泪,摇了摇头,抽泣着说不出话来,江无迹见她伤心,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站在半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好了些,哽咽着说道:“江大哥,我知道你安慰我是一片好意,可是你我心里都明白,你和你的师兄弟已找了方圆百里之地,我和父母失散之前,他们一路都把能吃的东西省下来给我,自己吃得极少。他们身子虚弱,绝无可能跑出百里之外,他们想来已是没了……”说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说不下去。 江无迹听得她的一番话,心下不由暗暗佩服:“这叶姑娘见事极明,而且难得心智如此坚强,遭此大悲,竟还能如此清醒。”她先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江无迹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只得任由她哭了半天,他这才说道:“姑娘也不必太伤心了,就算是二老有什么不测,我想他们还是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你现在身子虚弱,还是保重自己为重。” 叶走擦了擦眼泪,说道:“江大哥,我想求你帮一个忙可以么?” 江无迹说道:“叶姑娘有事,但说无妨,说什么求不求的?” 叶走说道:“我想我的父母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我想求你帮我找回他们的尸首,我要把他们掩埋了,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也是我这做女儿的最后尽一点孝心。” 江无迹听了,沉吟道:“这……” 叶走见状,以为他为难,便说道:“倘若为难江大哥的话,那我自己去找就是了。”说罢,站起身来就要走。 江无迹赶忙拦住她,说道:“叶姑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并非江某不愿意帮姑娘去找二位的遗体,实在是……实在是因为已经找不回来了。” 叶走吃了一惊,颤声问道:“为……为什么?” 江无迹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隐瞒叶姑娘了。此次瘟疫来得猛恶,而且传染得极快,我和众师兄弟奉师命下山,一是为了救人,二来也是为了追查瘟疫的源头。经我们所查,此次瘟疫恐怕不是天灾,背后定是有人有意为之。我们查了方圆百里,幸存之人我们都全救了回来,那些……那些已经没救的尸体,为了防止疫病蔓延,我们商议之下,都集中起来……已经火化了。” 叶走听了,眼前一黑,往后便倒去,江无迹赶过去扶,她已重重地摔倒了在地上,晕了过去。 江无迹赶快扶起她坐好,掐她的人中,好半天,她在睁开眼睛,看见江无迹,扑到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江无迹有些尴尬,又不好推开她,只得任她在怀里哭泣。 叶走这一哭,把对父母逝去的悲痛和自己多年已来受到的冷落的孤立都宣xiele出来,她越哭越是伤心,到了后来,竟在江无迹的怀中睡着了。江无迹见她在睡梦中脸上还兀自挂着眼泪,肩膀还不时地抽动,又看看自己胸前已被她泪水浸透了一大片,心下也是十分怜悯。他盘腿而坐,任由叶走靠着自己,不敢挪动身子半分。 第二天一早,叶走才醒了过来,睁开眼时,只觉得眼睛疼痛,她揉了一揉,眼前是一张疲惫的脸,眼中布满血丝,正是江无迹。她“啊”了一声跳起身来,又看见江无迹胸前的泪痕,想起自己昨天的失态,心中不由甚是惭愧。 江无迹站起身来,他一夜不敢动弹,半身酸麻,站起之时竟差点歪倒,他宁神运了运气,站稳身子,这才问道:“叶姑娘,你好些了么?” 叶走红着脸,说道:“昨天我伤心之下,太过失礼,江大哥莫怪。” 江无迹说道:“叶姑娘说哪里话来,你悲痛父母之逝,原是人之常情,倒是我等未经姑娘同意,擅自将他们火化,不能让二老入土为安,实是罪过。” 叶走摇了摇头,说道:“江大哥,你们也是为形势所迫,我父母泉下有知,也必然会感谢你,没让他们变成那种害人的恶尸。” 江无迹揖了一揖,说道:“多谢姑娘。” 叶走赶忙走上前一步,扶起他说道:“江大哥不必多礼。” 江无迹直起身子,问道:“叶姑娘不知道今后有何打算?” 叶走用牙咬住嘴唇,她心里本来早已有了一个想法,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合的当口说明,如今父母逝去,自己已无牵无挂,思虑再三,抬头说道:“我想加入蜀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