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河边的山峦还被一层淡淡的薄雾锁着,一阵“哗哗”的划桨声,荡开了大浴河平静的河面,柳仙客熟练地驾驭着一叶扁舟送月正元去卧佛岗。 船在雾里回转,很慢,沿着杨树湾渡口北上,穿过几个庄,转过几个弯,翻过几座岭,河面越来越宽阔,别具特色的水寨出现在眼前。 水寨建在河面上,窄窄长长的木板浮道,弯弯曲曲的通向河里。月正元由柳仙客陪着前进,脚下的木板随着水面轻微的摇晃,水寨独有的气息在四周游荡。月正元站在浮桥上张望着,农家舍院掩映在绿色丛中,田间劳作的汉子挑的挑,背的背,忙着农活儿;林荫里纳凉的女人三五成群,河边戏水的孩子光着屁股打闹……有着几分江南水乡的雅致。 这时候,读书声、练兵的刺杀声此起彼伏,月正元顺着声音找去,却见几座校舍坐落在一座山岗脚下。那山岗不高,却像一尊菩萨躺着,一手托腮,一手看经,形神兼备,惟妙惟肖。这大概就是卧佛岗的由来吧。 柳仙客早不知去那儿了,月正元感觉腿有些沉重了,天渐渐地下起了小雨,月正元想起自己没有雨伞,书会淋湿的啊!他站起来把裤腰带解下,将手抄本别在大裤腰里,总不会淋湿了吧。而自己的衣服就不必管了,因为雨中漫步可以自由畅想那个卧佛岗的姑娘们,想象那位楚楚动人的师娘,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啊! 十多年前,月正元和望天杨扮演一大一小的乞丐去了杨府大院,那是泉灵杨来姑姑家作客,经常来给他们送上衣服和饭菜,稍有闲暇就跑进学堂和月正元一起听望天杨学习。那时,她还是一个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女孩,现在的泉灵杨该会是什么样子呢? 柳仙客走过来,当月正元提起当年泉灵杨和望天杨的爱情的时候,柳仙客长叹一声说:“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带着八岁小女孩的少妇了,但小女孩不是望天杨的孩子。” “为什么?”月正元的脑海里浮现当年望天杨和泉灵杨相爱的一幕幕浪漫…… “关键的时候,望天杨还是拒绝了她;她的父亲也不想把她嫁给红军。”柳仙客说,泉灵杨十六岁便嫁人了,还不到十八岁就抱着女儿回了娘家。母亲领她不止一次找柳仙客算命。柳仙客说像她这样漂亮的人,前世大概是天上的仙女,以一个空命人来到人世间,不管嫁给谁都要坑骗人家的。董永娶了织女,等生了孩子就被天兵天将收回了。虽然泉灵杨不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但眼前的事实却不得不让她相信:人要与命运抗衡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泉灵杨算得上大浴河一带的才女,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和望天杨同年参加了红军,后来红军改建为八路军,望天杨上了三圣山,而她来到卧佛岗当了这所学堂的所长(校长)。今天,她要到县城去教书,来接替她的竟然是月正元。。 树林里非常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小雨点敲打叶子的沙沙声。此时此刻,一位少妇迎面走来,上身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齐耳的短发,遮不住那白皙俊秀的脸庞,那种美妙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她来到这片树林,似乎在追忆什么,在寻找着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正元!”那少妇先惊讶地喊道。 是幻听吧?除了望天杨和泉灵杨之外,还没有直呼这两个字。一个苦苦思念的他,一定是月正元吧!醒醒吧,别再骗自己了!当年那个在杨府里陪读的小男孩已经是女子训练班的教官了…… 月正元去观察喊他名字的人。忽然间,看到少妇修长白嫩的小手去轻拭一本书上的雨水,那是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手,月正元连忙走了过去,惊喜地叫了声:“灵杨姐!天下着雨,你怎么在这里啊,这样会感冒的。” 月正元小时候在杨府,时常被泉灵杨帮助,月正元抽机会说过喜欢jiejie的话。泉灵杨笑了,笑起来更好看,她说如果有一天,月正元能够像望天杨那样打鬼子,教人习文弄武,她一定嫁给他。泉灵杨无意间的一句话却让月正元暗暗立志,一定要跟望天杨好好学习,将来娶她,让她过上美满的日子。 “真的是你啊——正元!”泉灵杨高兴地说,“听说是你当所长,姐一夜没有睡好。” “灵杨姐,祝福你高升!”月正元弯腰鞠躬。 泉灵杨一双长睫毛的美丽的眼睛看着月正元,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定了定神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不一样吗?” 月正元抬了起头,见泉灵杨楚楚动人的模样,自然想起传说中的仙女来,既神秘而遥远,又亲近而可爱。月正元看了看自己落汤鸡的样子,笑了笑,说:“我呢,是上天派来的护美使者。” 泉灵杨那一对酒窝深深地一陷,她微笑着打量了一下月正元——很英俊的、有安全感的、很梦想的那个人,像开玩笑似的说:“你确实像望天杨一样英俊。我是从天上来的仙女,来这里寻找我的缘分。”她微笑地看着月正元,脸蛋羞得像她的女儿的小脸蛋一样通红。 “那我今天算是走桃花运了,能遇上仙女,千古难得一次。”月正元看了看她,泉灵杨也幸福地望着他,这一看一望,四目相视,她说:“我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在小雨中散步。”她大方地回答。 “这一别就是十年,夜里孤灯为伴。说起来,真有几分思念。今天一见,灵杨姐比以前多了几分忧愁、几分成熟,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种超凡脱俗、清雅婉美。但不知这忧愁为何?相思为谁?” “真有你了!十年不见就变坏了。” “我总想起那个约定。”月正元轻轻地说,但那表情掩饰不了他内心的喜悦。 “是十年前那个约定吗?”泉灵杨柔和地问。 没错,月正元盼望着有一天于泉灵杨重逢,诉说这些年望天杨对她的相思,诉说自己对姐的思念。然而,她的心已经被一个男人的躯壳占据了。今天她即将离开这座山岗到繁华热闹的城里去,那种自豪感就全写在她泛红的方脸上了。 “我带你去吃饭!”泉灵杨招呼着在前面带路。 他们穿行于林间小路,各种漂亮的鸟儿啄食于身侧,不时开屏弄姿。北上不远处,有一座红瓦绿柱的木屋,里背靠山岗,面向大河,别具一格,既清幽雅致,又热烈坦荡。 月正元跟泉灵杨进去,泉灵杨去点菜,月正元找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看鸟集窗,鱼跃水面;听水声潺潺,虫鸣唧唧……泉清扬刚来到月正元的对面坐下,一盘金蝉、一盘鲤鱼和两碗米饭上来了。 “这儿是女子学堂的餐厅,蝉和鱼都是大浴河的名吃。慢慢品尝。”泉灵杨告诉月正元,把一个勺和一双筷子递给月正元。 丰盛而又别致,月正元嗅觉和味觉同时膨胀,桌上的美味在这个古色古香的船舫上飘香,也在月正元十年前的记忆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