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就好,哪里都有鬼的。 明明是一句充满了违和感的话,此时此刻,我竟然一点违和感都感觉不到。 是啊,的确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反正鬼也见得够多了。 我撇嘴,松开他的手:“知道了,只是有点突然才会吓到而已。” 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太多了。 他们死了,却也活着。 活着的同时,其实已经死了。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束缚着他们。 放下来,便能入轮回,放不下,就只能这样既活着又死了。 * 这个地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荒凉许多。 阴煞之气果然能够改变周围的气息。 村子外面有一口废弃的井。 从井口处爬下去,沿着井里的小地道往前走,不到十分钟就能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块石头就是围绕在他的尸骨周围屏障。 白千渡说,是因为他的关系,将周围的环境都同化了。 所以石头才会堵在这里,如果下点大力气,甚至都没有办法破开这块石头。 不过子都在的话,就不一样。 很轻松地破开了石头。 石头里别有洞天。 空间瞬间就宽敞了起来。 头顶上还是山石,犹如一张漆黑的大网,笼罩着我们的脑袋上,掩盖着微弱的光芒。 这个地方,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将天地隔开,似乎要囚禁里面的一切。 白千渡拿着手电筒,扫了扫宽敞的洞xue,说:“他果然已经将这个地方彻底同化了,虽说没有墓,但是比起那些布满机关的古墓,这个地方更危险。” 我顺着光芒看过去,也不多说什么了。 不危险难道还很安全吗? 以那样的方式死去,他身上的气,沉淀了这么久,影响到环境也无可厚非。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除了一股压抑的气息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瘴气。 子都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就出现这种环境复杂的石洞了,将一切都深埋在了地底下,封门村附近的这口井,是人类能够进来的唯一方法。” 地底洞xue里充满了幽幽的回声。 以及轻微却节奏分明的水滴声。 白千渡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你这是帮御时打开了门,按照你的能力来看,环布在这周围的石头,一般人都破不开。” 子都说:“你倒是一直记着他,小白呐,他会不会出来惹事都是一个问题。” 白千渡说:“他来了,便代表他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妙。” 子都笑了笑:“你这么关心我,我真感动,那么你呢?你认为你不需要小心吗?” 白千渡沉默一瞬,说:“除了他自己,我比谁都了解他。” 子都还是笑,也不说话。 听他们说话,我总是要保持高度警惕和认真。 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往前走了几分钟,便到洞xue的中央了。 有一条小溪从中间经过,往下缓慢地涌着。 我正想着,有水便有氧气,这个地方的结构应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没想到那一边,白千渡就看到了子都的尸体。 说是尸体,还真的是尸体。 我甚至都做好了见到一堆白骨的准备,没想到的是,顺着手电筒的光芒望过去,真的瞧见了尸体。 完完整整的尸体。 满含沧桑的青铜链子穿过他的肩膀,拴在了背后的巨石上。 他闭着眼睛,靠着巨石,全身早已僵硬。 脸上的伤痕清晰可见。 胸口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渗入脚底下的土地里。 血液仿佛怎么也流不尽的样子,一直在往外渗着。 白千渡拿着手电筒,光芒照射在尸体的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挂着藤条和泥土。 而rou身,却始终没有腐烂。 子都忽然轻笑出声:“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我自己的尸体啊……” 白千渡说:“尸身千年不腐,还是在没有棺材的情况下。” 我抬头,看着他。 白千渡继续说:“只要尸体不灭,魂体不管被消灭多少次,都会重生的摄青鬼,我见过几个,但是像你这样的,真的很少见。” 我皱了皱眉头,犹豫几秒,还是默默上前,走到尸体旁边。 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他死去时的痛苦。 此时此刻,我认为自己应该是要做点什么的。 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我半跪在尸体前,低头看着他无力垂着的手:“明明那么痛苦,却还总是没脸没皮地笑,你也真是没心没肺。” 子都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要说没心没肺,相思更甚。” 我伸手,忍不住去碰尸体的手:“该怎么办呢?” 子都问:“什么怎么办?” 我起身,说:“难道尸体只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吗?” 如果可以的话,多少也让他安静躺着吧? 白千渡说:“他只会一直保留着死前那一刻的感觉,永远也不会消失,不管尸体怎么移动也没有用,灵魂要承受的痛苦,还是要承受,这就是为什么,活着永远都比死了好。” 我转头看着他:“那也就是说,是否改变都没有意义?” 白千渡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一想到他所承受的痛苦,心里就有点乱。 甚至是—— 隐隐作痛—— 我已经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越想,好像就越难过。 他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他到底在承受着什么。 两千多年来,尸身不腐。 伤口从来都没有愈合过。 那个伤口,一直在流血,一直都在流血。 而他,也被束缚在了这个地方,链子从来都没有取下来过。 我低着脑袋,看着手电筒的白光,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片刻之后,子都忽然说:“好了,现在,应该也可以知道,这个地方,和你父母留下的谜,到底有几分关系了。” 我回过神来,听到他说的话,又微微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