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一夜无梦,睡得踏实。担心错过规定时间,不到6点钟就起床了,但陆师傅和吴馆长的床铺已经是空空荡荡。这时外面仍然黑暗阴冷,不见晨光。三宝洗漱完毕,闲着没事,独自在殡仪馆内外溜达着。 初升的太阳,渐渐驱散了山谷中的迷雾。三宝从前厅大门穿过悼念厅,走在长长的天窗下,抬头看见迷蒙的阳光穿过天窗的玻璃,像是闪耀着微光的钻石。四下无人,只有三宝自己的脚步声在长廊里空荡的回响着。走过长廊,三宝看见前面的墙上赫然挂着大幅的文化展板,三宝站到面前,认真地学习起来。 三清殡仪馆共有在编职工9人,高级工3人,中级工2人,初级工3人。共计员工25人。近几年,在局党委的正确领导和全馆职工的共同努力下,服务质量不断提高,火化率连续十年保持100%。层荣获三清市殡葬行业诚信服务先进单位,全市文明单位和基层行风建设示范窗口单位、河北省殡葬工作先进单位等荣誉称号,殡仪馆党支部在创先争优活动中多次被评为基层先进党组织。 “别看啦”三宝正默念着,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三宝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丑陋的女人,她拿着扫把,看样子是这的清洁工,但个子刚过自己腰际,脖子几乎全部埋进肩膀里,嘴巴歪斜着挂在脸上。如果不是三宝见识过人,换一般人,早就惊声尖叫起来。 “阿姨,你好,我。。。”三宝礼貌的招呼着。 “别,你师傅没跟你说吗,在这别说你好,再见,这是规矩!”清洁女工面无表情的说。 “哦”三宝尴尬的点头。 “这板报都8年没换了,现在也没剩几个人了。”清洁女工解释着。 “哦。师傅,我叫。。。” “杨三宝吧。昨晚我们都听说了,要来新人了。我姓李,是这的清洁工。”女清洁工没等三宝自我介绍完,自顾说了一大堆。 “李师傅,咱这八点上班,都快到了,怎么没见谁来啊。” “估计都出去接遗体去了吧,咱这不像人家新馆,省心的轮不到你,能出去跑车,八成都是麻烦事,哎,谁让咱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呢。”李师傅无耐的扬了扬手里的清扫工具。“你转转吧,我忙去了。”李师傅歪着脑袋,慢慢的踱着步子,擦洗着已经一尘不染的窗棱。 三宝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发傻,已经快9点了,还是没人上班。正在他百无聊赖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三宝跑出去,正看见陆师傅、吴馆长几个人推着小车,抬着尸袋进了防腐间。三宝看着几个人在里面忙碌着,出出进进,身上都不同程度的沾染着血迹。 陆师傅看见三宝的疑惑,摘下手套走过来:“看你睡得香着呢,就没叫醒你,你看咱们这,虽然8小时工作制,但其实是24小时待命。这个是半夜跳楼,到早上才发现,身子被围墙栅栏切成两半了。听说是两口子吵架,男的气不顺,女的一激他,想不通,半夜趁他媳妇睡着从23楼跳下来。。。你说何必呢,屁大点事,日子也不过了。” 三宝听着师傅说着,眼睛却盯着防腐间里那黑色的尸袋和透着暗红色的大盒子。 “老陆,忙完了,我去休息室了,你清点一下。。。呦这是你徒弟吧,总算有接班人啦。”一个中年师傅羡慕的上下打量着三宝。 “行,一会开会,我先交代一下。对了,三宝,这个是咱火化工刘师傅”。 “刘师傅。”三宝谨记早上清洁女工的话,多余的字一个不说。 “咱这现在不分啥工种,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一个人分八瓣用都不够,抬尸、清洗、司机、销售。。。干脆,你跟我学吧,你师父就会一样,我可是全能啊。”刘师傅头也不回,嘴上叨叨着离开了。 “火化刘这人,啥都中,就是嘴太碎,跟婆娘一样。哦三宝,我去上个厕所,你把屋里那个扳子帮我拿出来。”陆师傅示意三宝。 “哪呢?”三宝犹豫着走进清冷的防腐间,四下张望。 “就那,就小车那。”陆师傅正说着,突然把门关上,从外面锁死。 “师傅,开门啊!”三宝赶紧回身敲门,门却怎么都敲不开。 “三宝,你等等啊,我找找钥匙啊。”陆师傅斜靠在门上,悠闲的说。 电工张碰巧路过,他鄙视的看着陆师傅:“我说老陆,前年你那个徒弟被你这么玩,差点没吓死,还来这套,记吃不记打啊!” “关你屁事,你是眼馋我这个徒弟吧。”陆师傅斜眼瞪着他。 “行,你行,你玩,老神经病。”电工张转身就走。 “哎,老张,听说你女儿给你带的新茶,尝尝。” “滚犊子啊,离我远点。”电工张话音刚落,陆师傅已经热情的挽着他的胳膊,亲热的像一个人似得。 “离我远点,你个老玻璃。。。”两个人拉拉扯扯,笑骂着上楼去了,可防腐间大门依然锁着。 三宝听外面没了动静,猜到这是师傅的考验,他反而平静下来。三宝四下看看,手扶着泛着冷光的巨大清洗水槽,旁边整整一面墙都是冷冻尸体的冰柜,让人不寒而栗,就在眼前的大桌子上,黑色的尸袋像是死神巨大的黑色瞳孔注视着自己。 三宝慢慢的拉开尸袋,一股浓烈的血腥臭味冲出来,里面赫然出现人的半截身子和残缺的大腿,换成普通人,这下应该已经晕过去了,可三宝看见这些却面不改色,他在那个非法的动物内脏加工作坊里已经见惯了。虽然是人的残缺躯体,可这跟动物的有什么分别,人不也是动物吗,只是死的方式不一样罢了。三宝这样安慰自己。 三宝轻轻的挪动着还在渗血的尸块,借着灯光,他看见躺在里面的那个满面愁容的中年人,何必呢,大叔。三宝心里念叨着,此刻余光中,他看见这个大叔的灵魂在旁边呆呆的看着自己惨烈的遗体。 三宝早有心理准备,他小心的抬起遗体,在他灵魂的注视下,合上拉链。这个大叔的灵魂幽怨的看着三宝,似乎还心有不甘。三宝和他短暂对视,又打开那个装满内脏的大盒子。里面除了人体的内脏,根本没有什么扳手的影子。 “我是不死了?”大叔的灵魂问三宝。 “嗯,你安心吗?”三宝看着他。 “我恨她,我恨死她了!”灵魂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眉目因为仇恨都扭曲起来,那恐怖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 “你爱他吗?”三宝问。 “。。。他是我妻子,我们结婚17年了。”灵魂叹口气说道。 “那何必呢,不值得吧。”三宝淡定的说。 “。。。哎,不值得,不值得啊。可有什么办法呢。”灵魂叹口气,消散了。 三宝注视着这一切,他又看看盒子里挤压堆积在一起的人体内脏,竟泛着幽绿的光。随后,他镇定的把屋里摆放的物件归拢整齐,安静的擦洗着被血迹弄污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