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修脸颊发烫,呐呐地道:“那又何必动手,这一下留了案底,对你以后影响太大了。” 周航予不语,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被摘去眼镜后的陶修,仿佛一眼能够看透他的灵魂。 一张一合的双唇终于被周航予堵上,一声轻笑从两人相贴的唇中逸出,“修,没关系。” 一个梦想破灭自然就会有一个梦想升起,上帝关上了一扇门自然会留下一扇窗,周航予不信拥有双手的自己能在这个社会上饿死,哪怕未来的路会因为留下案底难走许多,总不至于是绝路。 陶修转过脸,逃开周航予布满淤青的脸以及再认真不过的眼神,周航予微微倾身,将他抱住,“修,什么也别管,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陶修垂着头,将下巴垫在周航予的肩膀上,似乎是在思考这样是对还是不对,可心里明明是开心的,就像周航予带给他的每一次感动,他都铭记在心。 周航予说穿了之后,两人的关系更是暧昧起来,因为打伤了同学要赔好几万块钱,周航予便借了父母几百块,下课的时候找了点小生意做做,陶修也帮同学们写作业或者抄书赚点外快,不管周航予怎么拒绝,陶修还是坚持把赚来的那些钱塞给他。 几万块,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因为他们还是学生,不仅没有收入,还在花着家里人的钱,即使是对于周航予的父母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几万块,是他们辛劳几百个日夜才能赚回来的钱,却因为儿子的一时冲动,要全部赔给别人。 可事已至此,再怪周航予也没有用,他们只好一起努力,争取早点儿把钱赔给别人,早点儿了了这件事。 整整一个学期,陶修和周航予都在到处找各种各样的零工做,哪个赚钱做哪个,终于凑出了七八千,加上周航予父母省吃俭用下来的四万多块一起赔给了受伤的同学。 了结了这件事后,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感情,也在这个学期里一下子升温,就像周航予所说的顺其自然,陶修便再也没有多想。 只是单纯地觉得,喜欢一个人没有多难。 虽然是同性,那又怎么样? 如果换做是别人,他可能会觉得恶心,但对方是陪伴他一起长大的周航予,因为是他,一切反倒变得理所当然。 如果某一天周航予和别的女人结婚了,陶修心里一定会非常不好受。 人活一辈子,还是应该快意一些。 所以两个人都很随性,谁也没有说要在一起,谁也没有说在一起多久,可他们却一直在一起。 等到第二年陶修生日的时候,周航予领着他走到一棵百年大榕树下,陶修惊讶地发现,榕树下摆了一圈的花蜡烛,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树上也挂了许多彩灯,整棵大榕树在夜色下闪耀着五颜六色的灯光。 周航予从背后搂住陶修,轻声道:“修,生日快乐,我喜欢你。” 他想,他也是喜欢着周航予的。 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大概就是喜欢吧。 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喜欢也愈来愈无法自拔…… 后来,陶修因为读书离开了老家巷子,他是那附近唯一一个考上公立高中的人,而且是以全市第二名考进去的,拿到录取通知书后,陶修的母亲倾尽全力将他送进了L市最好的公立高中读书,比周航予早一步离开了那个扎根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分离令两人措手不及,周航予拿着陶修的行李,送陶修进了车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紧紧抱着他,那么紧那么紧,似乎生怕自己一放手陶修就会飞走。 陶修的成绩一直很好,身上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他不应该那么窝囊地待在小巷子里做一只井底之蛙,应该出去远方多看看,周航予明明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到头来却依旧舍不得。 他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当初如果考进了L市的高中,现在就能跟陶修团聚了…… 可他比陶修大三岁,当初如果考进了L市区的学校,他大概也会放弃的,因为他不想离开陶修三年。 可陶修身上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不管多不情愿,都要踏上离开的道路。 “我会给你写信的。”陶修抬起手遮住了周航予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少有的主动。 周航予知道陶修在安慰自己。 每当自己失落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陶修就会主动亲他,或者什么也不说,安静地抱着他,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是一种无需言明的信任。 “好。”周航予喉咙有些酸涩,艰难地点头,然后放手。 陶修按照约定每周给周航予写一次信,每隔两天他们便会通一次电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只是想听听对方的声音,从声音猜测对方过得究竟好不好。 三个月后,陶修接到周航予的电话,周航予告诉他自己辍学了,并且已经到了L市区。 陶修很意外,周航予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只说成绩不好,不想再读书了,早点打工赚钱也好。 那年,周航予才十九岁,陶修十六岁。 也是在那一年,陶修认识了丁乐。 白天陶修上课,周航予就上班,两人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或者晚上才能见面。 陶修住在学校宿舍,而周航予住在打工的地方,距离陶修学校比较远,走过去需要将近一个小时,那时候工资不高,周航予常常为了省下车费拖着疲倦的身体步行去找陶修,省下的钱却总是在去到陶修学校之前就给陶修买了一份夜宵。 读书很辛苦,陶修比离开老家巷子的时候瘦了许多,周航予抱着他的时候心隐隐地痛。 所以,夜宵成了陶修除了一日三餐外的固定第四餐。 “好撑。”陶修微微撇嘴。 周航予把剩下的牛腩米分端过来,笑道:“那剩下的我吃了。” 陶修点头。 而往往陶修的夜宵,才是周航予的晚饭。 陶修察觉以后,两人又像从前一样,不管吃什么都一人一半。 只是周航予却总是心事重重,就连陶修介绍丁乐和周航予认识的时候,周航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他们之间有秘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原来的无话不谈,消失了。 周航予不是故意不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和陶修聊电话的时候被父母听到了,陶修写给他的信也被父母找了出来,一番激烈的抗争后,那些信,都被烧光了,周航予一气之下辍学离开。 这才是周航予到L市区找陶修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没有告诉陶修的家人这件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一心只想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好老师的陶修说明,他们一同长大的地方,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周航予不禁猜想,如果陶修知道会怎么样?会恨他又或者是放弃他厌恶他?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周航予愿意接受的。 只是这一件事终于瞒不过陶修的家人,国庆节的前一天,陶修的母亲打电话叫陶修回家,语气沉重,陶修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周航予心中更是恐慌,他突然抱着陶修激烈地吻了起来,陶修不知所以,只是傻傻地回应着,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不管是什么感情,他们都决定顺其自然。 “别……”陶修喘着粗气轻声拒绝。 “为什么?”周航予看着陶修。 “我妈叫我马上回去,还有你的父母也在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接他们的电话呢?” 周航予摇头,“别回去了,修,就留在这里吧。” “怎么了?”陶修闻言心里更是忐忑。 “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回去,谁也无法预料得到会发生什么事,修,我们待在这里,等你念完书后,跟我一起离开吧。” 陶修退后了一步,顿时手脚冰凉,可是,再怎么样,他们总得回家啊,难道一辈子都不回去了吗? “走吧,我们回家,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儿子,阿彬,我弟弟,老想着你回去陪他游泳打球……逃避也没用,该怎么样,我们坦然面对吧。”陶修回抱着周航予。 因为爱屋及乌的关系,周航予对陶修唯一的弟弟陶彬也很好,时不时会送玩具给他,或者带着他一起出去玩。 那时候,陶修的母亲对陶修还不错,弟弟陶彬也因为哥哥成绩优秀所以相当崇拜哥哥。 只是说出这句话的陶修从来没有想过,仅仅是跟周航予在一起、彼此喜欢了而已,竟然会伤害到那么多的人,同时也被那么多的人伤害。 如果当初他能够预见回去后会发生什么事,也许选择便会截然不同,也不会承受生命中最沉重的失去。 只能说一切都是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好的,周航予听了陶修的话后,沉默了半响,最终决定尊重陶修的决定。 “修,如果回去要打一场持久战,我们一定不能认输,知道吗?” 陶修坚定地点头,这么多年的感情,早已在心中长成了苍天大树,根深蒂固。 只是陶修没有料到,他们终究是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输给了现实,输给了父母亲人,输给了命中注定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