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里传来几声枪响,又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接着是日本象牲口叫似的叱骂声,随后又寂然了。又隔了好长时间,山梁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橐、橐、橐、橐地顺着山梁向谷地的出口走去。
郭龙海握紧了手里的盒子枪,一声不吭趴在山梁侧面的草丛里。日军笨重的军靴在山石上发出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粗野的声音嘀里嘟噜地喊叫了一阵,接着是中国话:“太君说喽,把那两个八路带上来!”想来这是翻译官了,他的声音里透着狐假虎威的严厉。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人被带上来了。一个生硬的中国话问道:“你的什么名字?”没有回答。接着又问:“你的什么干部?”仍然没有回答。显然,日本鬼子急了,哇里哇啦地叫了一阵,又用生硬的中国话叫道:“你的不说话,死了死了的!”回答嚎叫的是一声冷笑,一个嘶哑的声音骂道:“狗强盗,你们没有资格问我!”
日本鬼子暴怒了,大声命令道:“挑了他!”接着只听见哎哟了一声,想来是被敌人杀害了。
郭龙海咬紧了嘴唇,想掏手榴弹扔下去,手动了动又缓缓放松下来,对这位战友不禁升起一种深深的敬意。
日本军官开始审问第二个人了:“你的什么名字?”
“我叫张宏。”声音是温顺、恭谨而颤抖的。
日军军官问道:“你的什么的干部?”
“干事,宣传干事。”还是温顺的回答。郭龙海甚至可以想见这个低声下气的家伙的嘴脸。
“这里八路藏的有?”鬼子的声音和缓了一些。
“这个,洞里。林里藏着的,我,我可以领你们去找。”
日本军官一阵哈哈大笑:“真的?你肯帮我们的干活?”
“太君,我愿意为皇军效劳。”
话音刚落,日本军官就嘎嘎地笑起来:“你的顶好,大大的良民!”
郭龙海不禁怒火上涌,在心中狠狠地骂道:“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叛变了。当汉奸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冲下去毙了这个叛徒,但终于还是压住了心中的愤怒和冲动。
笨重的军靴声再次响了起来,橐、橐、橐、橐,越来越远,而且听见那个名叫张宏的家伙尖尖的喊声:“皇军来搜山了,已经见你们了,藏是藏不住的。快快出来投降吧!太君优待,给吃给喝。”
声音渐渐远去,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一个沟口,郭龙海便发出了信号,隐蔽在山梁侧面的队伍便急速奔下来,拐进山口。进入了谷地。
谷地里有几个山洞还在向外冒着烟,显然是被敌人用手榴弹炸过。那位被杀害的同志双手被反绑着,侧着身子躺在碎石上,血已经殷透了他的前胸后背,渗入了石缝。
“先别动他。”孟有田一把拉住了郭龙海。轻轻摇了摇头。
郭龙海愣了一下,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吭地转身指挥队员们隐蔽起来。
时间格外难熬,既紧张,又无聊,过去有度日如年的话,现在对处于困境险境中的人来说,真是一点不假。人们只好做些零碎的事,如很细致地收拾好自己的鞋带,又三番五次地打好绑腿,以防紧急时刻脱落下来,背包也打得方方正正,结结实实。
“了解一个人真是不容易。”郭龙海把刚才听到的事情跟孟有田讲了一遍,深深地叹了口气,“吧,一个普通的战士能够无畏生死,一个干事,还是宣传干事竟然叛变投敌。”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平时喊口号喊得响亮,慷慨激昂的令人钦佩,但这都是表面现象。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往往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但战争一下就能把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全都暴露出来。这并不稀奇,咱们以后也要多加小心。”
郭龙海点了点头,问道:“已经转移的群众和干部应该安全吧,敌人搜剿不会找到他们吧?”
孟有田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个营地还是比较安全的,敌人要到那里,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我想,敌人大概不会走得那么远?而且,那里也有些民兵在保护,一旦发现鬼子接近,他们可以继续向山里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