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能下地自由活动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狗仔一天到晚不让人消停。”那一天中午下了一场小雨,铁强抖落帽檐上的雨水,抱怨着,这样一个案子将临江派出所还有森林公园都送上了头条。派出所门口一直有记者蹲点守着,铁强溜过来可是费了一番力气。 “嘿,别说,你想你一辈子能有几次这么嘚瑟的机会,要是换做平时你个小警察谁稀报道你。”来送汤的是铁强新划拉来的女友,据说竟然是凭着一手煮得人神共愤的咖啡勾搭上的。细眉,丹凤眼,长得和气漂亮,还是个咖啡师,阿东只捶胸顿足没有天理。 喝了新嫂子熬的大骨头汤,微凉拄着一只铁强托人弄来的拐,遵医嘱在医院走廊里活动活动。这个样子倒是有了几分病号的样子,否则任那闪亮亮的眸子那股精神气,谁会相信她竟然刚刚经历那样一场浩劫。 小绿来过了,眼泪巴巴地一副仿佛微凉已经英勇就义了一般。还抖落开新出的报纸,给微凉念,“林姓女警官,智斗歹徒,知名小说家,神奇推理……微凉,要不你就从了吧,奈谦漠当真是千年难遇的上品,亏得他还看得上你哈,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 微凉拄着拐停在了电梯前,看着电梯门口跳动的数字,高级病房在楼上,微凉有些踟蹰,就在这时,门叮地一声开了。 同样拄着一副拐杖,微凉看着电梯门里同是一套白色带淡蓝色条纹病号服的奈谦漠,即便是这样一套简单的衣裳竟然穿在他身上都别有一种气质,慢慢绽开笑颜。 经过中午那一场小雨,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带着水滴的叶子上,微凉与奈谦漠并肩站在走廊的窗前,深吸了一口。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和美好—— 奈谦漠徐徐道来,他比微凉早苏醒了一天,梁城再离开之前还与他见了一面。真相,永远让人触不及防。 李得利三年前还是公园的临时工,陈瑛美将jiejie女儿杨欣怡带到公园后丢掉。从森林公园掳走了杨欣怡的李得利,留下了疑似当年连环杀人案犯案每次留下的血衣后,所有人都以为女孩必死无疑。但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女孩并未被立刻杀死,而是被他囚禁了将近三年,期间的种种施虐,他们不敢想象。 三年后,李得利已经在林笑笑的小学谋求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职业,成为了学校的保安。刘眉是那种多才多艺的老师,很得学生和家长的推崇,自然在李得利卑微的人生中,他理所应当地把她假想成恋爱的对象。在李得利的家中找到了许多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刘眉那时还很意气风发,长发笑容中带着温暖。 直到,李得利发现刘眉与学生家长的暧昧关系,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三年来他隐匿起来的暴怒再次喷发,失手杀死杨欣怡之后,他冷冻了尸体,他要报复,他将一切怪罪于刘眉。他要让刘眉赎罪。 陈瑛美在去停尸房认尸后,就被李得利所控制,梁城解释,这是一种催眠。但不用奈谦漠再重复,微凉也知道,这应该就是杨欣怡骨头缺少一块的原因,这是他施放的第一次骨咒。 “绑架林笑笑,应该除了要对刘眉报复,还有种对第三者家庭孩子的救赎心理。”奈谦漠看着树叶上晶莹的水滴,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手指上的那个凸起,那是骨铃隐匿的地方。 李得利,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他画骨师估计是承接自他父亲,还是幼年时母亲便跟着别人跑了,压抑的环境让他不善与异性交流,更敏感多疑。 “从他施虐的手法来看,他小时候应该是受到过他父亲的虐待,因此他要将这种虐待转嫁到别人身上。同时他对母亲的怨恨,让他对女性受害人的惩罚毫不留情。” 微凉静静地听着,那一刻,奈谦漠对梁城犯罪心理分析的转述,让她身临其境。她几乎能想象,梁城手插着兜一脸阴郁地站在病房窗前,微蹙着眉头对奈谦漠讲述罪犯的成长历程。 “陈瑛美找到了我,我想这是她对李得利第一次反抗,她很聪明,出身出版界的她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和更加广阔的见识,我想她是希望我能阻止李得利。我书中后一个故事灵感现在想来,实际上也是受到了陈瑛美间接的暗示。” 奈谦漠低垂下眼帘,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容忍自己竟然犯下这样的错误。“那天晚上我出现在照片里并非偶然,陈瑛美电话通知我出版社老板要与我谈事情,想来就是李得利故意指使布下的疑阵。” 林笑笑的骨头被制成骨咒放在了送给刘眉的包裹里。其实哪有什么快递包裹,李得利身为保安能接触到传达室收发的包裹,只要他谎称收到了刘眉的包裹,刘眉不在学校期间便直接被送到了刘眉家中,神不知鬼不觉。 “刘眉中了李得利施放的第二个骨咒。” 鼻翼充盈着雨后特有的青草香气,阳光打在她的肩头,但她却觉得背后微微发冷,抱着肩头。 “那么林笑笑的mama呢?”微凉抬起头,恰巧奈谦漠微微低头,在这样一片温润的阳光中,她猛然僵住。 奈谦漠的眼中闪过一丝她无法理解的光华后,“林笑笑家的电话,”慢慢转开了头,“她被通过电话催眠,如果电话是被林笑笑父亲接起,李得利或者谎称打错了,或者借由询问林笑笑学校东西该如何处理。所以林笑笑的父亲并未察觉电话的问题。” “而且母女连心,李得利将林笑笑魂魄做成的骨魅,让她母亲也感觉到那种痛苦的煎熬,所以林笑笑的母亲后来的所作所为一部分是催眠的结果,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心智已经被摧毁了。”奈谦漠解释道。 “对不起,”微凉想到林笑笑的骨魅,便想到是什么原因让奈谦漠在李得利面前力不可支,“如果不是我让你帮助林笑笑,也许后来李得利就不会有机可乘。甚至差点连累你骨铃被他震碎,还有你将他锁入你的空间,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微凉不知该如何形容。 突然,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嘴唇上传来一种柔软的触感,“如果真的不知道——” 他修长的食指压在她的唇上,轻轻说道,“不许说对不起,也不许再甩开我的手。” 唇上的压力一轻,微凉竟然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林微凉你这是怎么了,她不由得暗骂自己。 “其实,我该对你说一声谢谢的,”奈谦漠的眸子深沉地望向微凉,“作为画骨师,我绝对不会放任他那样的败类败坏画骨名声,而如果没有你——”微微一顿,“震碎了他的骨铃,我已然抵挡不住他的攻击。” “我?”微凉皱眉,她竟然震碎了那个墨色的骨铃,所以那个骨铃已经不存在于世了吗。 “骨铃一碎,画骨师的魂体受到冲击,当时便七窍流血,但他还是生生向前爬,向你爬去,幸亏梁城他们及时赶到。”奈谦漠的眸子一紧,想来当时的情形真的是危急万分。 “我已经记不得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迷迷糊糊记得——”微凉努力回想,但那一刻她脑中只是一片空白,她伸手向那骨铃,然后,如果说那人向自己爬来—— “Godness,MyGodness——”微凉喃喃重复,“那时他好像这样说——”却见奈谦漠的脸色蓦地变为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