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连环计 三月份的天气,气温回暖,积雪早已融化,到处都是绿色,春意盎然。 阴天,正好适合赶路。 骑马而行的李自成,看着官道上的行军,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长江上更是遮天蔽日的船队,就感觉有一种豪情万丈!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驿卒而已,被南来北往的官员训斥吆喝,就如一条狗一样。 家里的媳妇更嫌他没出息,竟然和别人私通,给他戴了绿帽。 那个时候,谁能想过,他李自成有今天:领百万大军,挥斥方遒,投鞭断流,试问当今之天下,还有何人能是他的对手? 张献忠? 只会偏居一偶,耍耍小聪明而已,却不知道这天下,是要靠打出来的,而不是躲能躲出来。更不用说,那货好杀,如何能得民心? 明国皇帝? 之前确实有过看走眼,被他亲自领兵打败过几次。但是他被烂掉的朝廷拖累,英雄难有用武之地,为了北方不再被大顺军进攻,不得不留了他起家的精锐在北方,只是带着五万人马南下,这就是他的短板! 这个人,勇武过人,但是有妇人之仁,只能算半个对手! 如今这一次,就是领军会猎南京,干掉这半个对手! 从此以后,这天下便不再是姓朱,而是姓李了! 李自成正在心中指点天下英雄之时,忽然,有快马来报,带回了有关明国那边最新的消息。 李自成听得相当诧异,道:“孤都领兵要杀到他的家门口了,他竟然还在搞内乱?” 他是真的有点难以想象,百万大军杀奔南京的这个档口,那明国皇帝竟然在专心对付南京的勋贵,还宣布革新爵位。刚才还把他当作半个对手,结果他连事情轻重都分不清? 倒是边上的宋献策听了,便回答他的话道:“他这也是迫不得已,要不先对付那些勋贵,就如同锋芒在背,不敢全心和我们一战。”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道:“如今算是知道了,那左良玉其实是和南京勋贵勾结到一起,试图杀了当今皇帝。看,沉船不行,就又想借刀杀人,如果他不这么做,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落入危险之中……” 看到李自成等人都在看着他,宋献策便继续说道:“……他是分辨不出到底谁在害他,又迫于我们的军威,知道没时间了,所以才快刀斩乱麻,把所有南京勋贵都给办了。这里面,肯定是有无辜的。” 刘宗敏听了,不但没有同情,反而幸灾乐祸地说道:“活该,皇帝老儿不杀,回头我们一样杀!” 袁宗第听到这话,立刻附和道:“大明朝世袭了几百年的爵位,不知道积赚了多少金银财宝,要是被我们大顺国所得的话,就又够支撑一段时间的军费开支了!” 从崇祯十五年开始,大顺军就提出了均田免粮,开始注重民心,不再像以前那样。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了,那么问题来了,不劫掠百姓,那钱财从哪里来? 答案便是追赃助饷,只是向那些官绅要钱要粮,不给杀全家,还真得支撑起了大顺军的军费开支,从而得到了百姓的拥护,一下便席卷天下。 只是他们没想到,那明国皇帝竟然也学他们的做法,虽然不是明确喊出追赃助饷,但是实际cao作,却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这不,南京这边,竟然又抢在他们面前,宰了一大群肥羊! 李自成听得有点羡慕,不过他在嘴上倒是说道:“那些南京勋贵算个什么,天底下能比他皇家有钱?他抢了那些勋贵的钱,我们就抢他的,杀了他,这天下都是我们大顺的了!” 一听他的话,他的手下将领顿时纷纷附和,就是这个理。 正在说着呢,忽然,他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其中刘宗敏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他娘的,竟然下雨了!” 牛金星听到这话,却是笑着对他说道:“这只是细雨而已,在这个时候下,再正常不过了。有诗为证,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吉利,便没有再说下去。 宋献策听了,也是点点头说道:“接下来该是至少十天半月都是阴雨天气,也就是梅雨季节到了。以前的时候,江南这边最愁的,就是会发霉。” 这雨倒是不大,毛毛细雨,但是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下大? 李自成的眉毛皱了起来,当即说道:“传令,加快行军,多往前赶赶。” 看着传令兵骑马前后呼喊起来,队伍开始加快行军之后,牛金星却是笑着对李自成说道:“要是以往下雨的话,官道泥泞,行军就甚为不便。可这一次,我们用船只运送粮草辎重,就算连续下雨,也不会太耽搁行军了!” 他是负责后勤的,至今都还记得,去年上半年的时候,在京师那边下雨赶路,那叫一个遭罪。装着粮草辎重的车辆,往往陷在泥地里动弹不得,堵住了行军道路。甚至在路过保定的时候,还被那群乌龟壳里的大骂…… 想到那骂的话,牛金星转头看了李自成一眼,见他脸色不变,便知道李自成该是没想起来。这样也好,要是李自成想起来的话,那脸色又该难看了。 李自成还确实没想起来,他关注的是其他,就见他转头看向牛金星说道:“军师说了,这梅雨季节容易发霉,你得注意下。” 牛金星一听,连忙回答道:“殿下请放心,粮草辎重走水路,本来就注意防水,虽然是到了梅雨季节,也是不碍事的。” 说到这里,他看到李自成的脸色好看了起来,便又说道:“真的是亏了那帮子南京勋贵,如果不是他们为了对付当今皇帝把南京水师搞没了,我们还没法这么肆无忌惮地用船运送粮草辎重!” 听到这话,李自成都笑着点头说道:“没错,孤给他们记一功,要不然的话,南京有长江天险,还真不是很好打了!” 刘宗敏听到,也跟着附和道:“那曹cao来打孙权,不就是因为这长江,所以被火烧赤壁了么?如今好了,朝廷没有水师,就没法火烧我们了!” “这个我知道!”袁宗第听了,马上接着说道,“先是群英会,让蒋干盗书,把曹cao那边懂得水战的蔡冒等人干掉,然后又是黄盖的苦rou计,来了个诈降,最后又是连环计锁定了船只,这才有火烧赤壁。反过来看看我们,一个都不符合,我们这一次,就没法火烧了,哈哈!” 李过听到他们的这个对话,很有兴趣地说道:“那我们要不要把船锁起来,连接长江南北,这样直接过这船桥,都不用坐船了,怎么样?” 李自成的手下,大都是北方人,不习水性,看到这滔滔长江就心里发怵。听到《三国演义》里面的连环计,李过就有了这个心思。 宋献策听了,摇摇头说道:“我们的战船虽然多,但是要把船这么连起来架设长江南北是行不通的,估计就这折腾的时间,我们早打下南京城了!” 说完之后,他看到李过似乎还想再说,便用手指着江面上的船只说道:“我们收集到的船只,虽然极多,看似遮蔽江面,但是这些船只大都只是渔船,大小不一,要想锁起来当桥面,是极其困难的。必须是一样的大船,甚至是专门打造出来的船只,才有可能做浮桥的。” 看到李过听完他的话之后,很是遗憾的样子,宋献策转头看向李自成,当即提议道:“亳侯也给微臣提了个醒,我们大顺军多是北方人,不习水性,如果坐船过江的话,江水滔滔,起伏很大,特别是军中有大量的小渔船,很可能会有不少将士掉落江水中……” 他在说着,李自成也在认真听着。宋献策所说这个,确实是有存在的可能的。 并且,李自成自己在心底深处也有一丝担心,明国皇帝过江的时候都会沉船,事先肯定也是没想到的,那他过江的时候,会不会发生沉船的事情? 一想到这,旱鸭子的李自成心底也发怵。 此时,宋献策这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三国时候,曹cao不是傻子,否则也不会统一北方,灭掉诸多诸侯。那庞统献上连环计,确实是能解决曹cao的问题。而如今,微臣建议,我们也可以把相同大小的船锁在一起,就能有效减少江水起伏对军士的影响。” 明国那边,没有水师,也没有苦rou计,这边虽然把船锁起来,也不存在火烧的可能。更不用说,把船锁起来,只是方便大军渡河而已,又不是要水战。 李自成听着,心中想着时,李过却在那边点头说道:“军师这个法子好!” 刘宗敏和袁宗第等人听了,也都是附和。 李自成听了,看着他们,当即点头说道:“我们不是曹cao,明国皇帝也不是周瑜,我们不是打水战,只是用来渡江而已,且长江南面也都是我们的人,和三国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一分声音,断然道:“好,那就这么办!” 长江南面,是左良玉所部,如今也算是大顺军序列里面的,因此,李自成没说错。 听到他拍板,顿时,一众北方人皆是大喜。说真的,不要看他们造反这么多年,杀人无数,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真怕水,特别是怕这滚滚长江水! 这时候,细雨慢慢地变成了小雨,光靠斗笠蓑衣已经没法挡雨了。 牛金星转头看看,连忙给李自成说道:“殿下,先去前面镇子里避避雨吧?” 此时的李自成已经差不多四十岁了,缺乏保养的原因,看着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特别是瞎了一只眼睛,更是给他带来了不便。 因此,他听到牛金星的话之后,便吩咐刘宗敏道:“让军队继续赶路,加快行军!” 刘宗敏听了,立刻遵命,然后让手下去传令督促,然后他陪着李自成等人先去了镇上。 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镇,依水而建,错落有致的房子,白墙黑瓦为多,当然,也有一些泥墙茅草顶,不过不多。镇中主要的道路都是石板铺路,雨天也不会泥泞。 只是一看这环境,李自成就感慨道:“江南之富,果然名不虚传啊!” 在北方的话,也就官绅豪强才有这样的宅子,但是这里可以看到,大部分百姓都是泥墙黑瓦。南北差距,果然不在一个层次了。 宋献策听到这话,便笑着说道:“这里已经靠近南京,又得长江水利之便,百姓富裕,也在情理之中。” 刘宗敏听了,却是豪迈说道:“那又怎么样,以后还不都是我们大顺国的了!” 李自成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四下打量。 他发现,镇中所见,全是他的手下,基本上看不到当地百姓。于是,他便问道:“这里的老百姓呢?” 李过听了,却是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看到我们大军到来,都逃了吧!” 这种事情,在江南这边很正常。 牛金星听到这话,看了下李自成的脸色,连忙说道:“这是当地愚民不知殿下仁慈,被明国所蛊惑,因此逃了去。等他们知道殿下之仁慈,自然是会夹道欢迎了!” 李自成听到这话,还是很不高兴。 当初的时候,他想在太原坑明国皇帝一把,结果没想到,明国皇帝不但没踩陷阱,反而把这事暴出来而天下尽知,更是嚷嚷说造反被逼可以赦免,但是他这种祸害百姓的就绝不赦免,一下把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名望都败坏了不少! 那些愚民也真是,难道就没听过均田免粮么?难道就不知道,他只是杀那些贪官污吏,地主豪强么?就算偶尔有一些事情影响到了普通百姓,那又不是经常这么干的,也非他本意,就是为了祸害百姓! 愚民,真的是愚民! 然而,此时的李自成,却是没想到,哪怕他只是特殊情况会做那种事情,属于比较特例的事情。可一旦这种事情落到具体的百姓身上,那就是一座要压死人的大山,谁也不想成为那种不幸,为此逃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到了镇中最大的宅子,更是这镇子中的豪强地主的家,李自成休息,他的亲卫自然会给他弄吃喝的,无需他cao心。 看着外面的细雨绵绵,一块喝茶暖身子解乏的大顺军高层中,宋献策忽然开口说道:“殿下,左良玉虽是表面臣服,但其不臣之心仍在,还需小心提防为好!” 听到他开口,包括李自成等人不由得都转头看向他。 就见宋献策看着李自成继续说道:“他之前瞒着我们和南京勋贵勾结,一直不告诉我们具体事宜。微臣仔细想想,他怕是想效法汉高祖刘邦先破咸阳之举,先杀明国皇帝以获天下英雄之心。这左良玉,并没有甘心!” 袁宗第一听,不屑地说道:“就凭他,我领本部人马就能干他!” 宋献策听了,摇摇头说道:“刘邦之实力,一开始也差项羽远矣,可有破咸阳之功,天下英雄归心,实力便越来越强了!” 如果说,左良玉一开始就把计划给这边说,那宋献策倒不会疑心他,可左良玉是藏着掖着,要不是南京勋贵案爆出来,这边始终都蒙在鼓里。 李自成听到他们的对话,当即一声冷笑道:“此事无需在意,等过江灭了明国皇帝之后,顺手就解决了他便是!” 对于盟友,他也已经习惯了,真心听他的话,那还没什么,要是敢不听他的话,那就吞并了事。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干了。 听到他的话,见他确实有这个决心,宋献策便说起下一个话题道:“也是因为左良玉之故,我们挖皇陵伏击明国皇帝的事情,怕也是被明国皇帝知道了。南京之战,怕是会节外生枝!” 李自成倒是关心这个事情,便立刻看向他,连茶都不喝了,当即问道:“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分兵把守皇陵么?那岂不正中孤意?” 南京的皇陵,其实是有孝陵卫把守的。 但是,这时候的孝陵卫,李自成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如果明国皇帝把有限的兵力还分去守皇陵,那就正好可以给他各个击破的机会,反而更容易拿下那明国皇帝了。 可谁知,宋献策听到他的话之后,摇摇头,脸色有点严肃地回答道:“微臣仔细思量当今皇帝的做事,勇猛无畏,不但敢于以皇帝之尊和人阵前单挑,甚至还亲自冲锋陷阵。如此性格的人,微臣以为,他或许会主动出击,而后各个击破来破解挖皇陵之策!” 听到这话,刘宗敏和李过两人立刻想起了当初昌平之战,那明国皇帝手持一面大盾牌,就是第一个冲锋。那个印象,一直刻在他们的脑海中。 因此,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附和了宋献策的猜测。 “没错,他肯定会这么做!” “他就不是被动挨打的主,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李自成看看他们几个人,有些疑惑地说道:“那他怎么主动出战?不凭借高大的南京城墙主动出城,这和我们引蛇出洞又有多少区别?” 宋献策听了,连忙提醒道:“殿下,微臣是怕他先主动进攻左良玉所部。相对而言,左良玉所部的战力不强,微臣以为,明国皇帝全力进攻的话,是有可能打败他,从而占据长江南岸,而后再对我们半渡而击,如此战法,才符合微臣对他的猜测!” 刘宗敏一听,毫不犹豫地说道:“肯定是这样,明国皇帝虽然不是领着他的嫡系,但是他一个当皇帝的都敢冲在最前面,他的手下肯定也不会落后。就凭左良玉的军队战力,我估计是挡不住的!” 宋献策在他的话后面马上补充了一句道:“特别是左良玉想不到明国皇帝会主动出战的情况下,更容易吃大亏!” 李自成听完他们的话,想了下之后,便吩咐道:“立刻传令给左良玉,提醒他这个事情。只要有防备,明国皇帝兵少,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打败他的。” 说到这里,他又马上说道:“另外,大军提前渡江过去一部分,增强长江南岸的实力。此次南京之战,一定要确保才行!” 在打败明国皇帝之前,李自成还是要保左良玉的。 于是,他有了决定之后,底下自然遵照执行。 …………………… 南京城西部地区有一大胜关,旧为大城港,为南京城西南诸水注入长江之处,江流险厄。 在1360年时,明太祖朱元璋在此设伏,击败了陈友谅数十万军队的进攻,于是改名大胜港并在此设关,即大胜关。 “鲁王”左良玉领军到达这里,却发现朝廷官军压根没有把守这么重要的关口,不由得意气风发。 就见他站在关口上,看着滔滔江水,对他手下说道:“当今皇帝连这里都不派兵驻守,由此可见,他兵力是捉襟见肘,因此,如此重要之地都不守了。此战,我们必胜!” 马士秀等人听了,皆是精神振奋,纷纷马屁如潮。 “这大胜关属于殿下,意寓殿下即将取得大胜啊!” “没错,当今皇帝把大胜拱手让给殿下了!” “……” 左良玉听着他们的话,就在关城上,左顾右盼,很是高兴。 不过正在这时,就见对面江上有一船往这边过来。看船上的旗帜,其实都不用看旗帜就能知道,此时江上能有的船,就只能是大顺军的船。 左良玉自己也看到了,不由得眉头一皱。 说真的,他是迫不得已和李自成联手的,并且还是表面上臣服他的那种,让和李自成打了这么多年仗的他,很不舒服。 不过,此时细雨绵绵,天色也将近傍晚,他也没避开的心思,就在大胜关扎营。 很快,大顺军的人,便被带到了他的面前。这人他认得,叫白旺,也是他的老对手了,之前他一直和他交战,后来袁宗第增援之后,他就打不过了。 当左良玉一听白旺带过来的话,顿时就愣了下,有点难以置信地说道:“他还敢出城来打孤?” 白旺听了,只是提醒道:“当今皇帝的一些传闻,都是真的。神射手,力大无穷。他领兵进攻,没人能敌,须得多挖陷阱,多备火器,小心戒备才行!” 其实,他也没见识过当今皇帝的手段,但是,刘宗敏和李过都是异口同声说当今皇帝武勇,连他们两人都这么说,那估计是不会错的了! 左良玉听了,也是慎重起来了。 当今皇帝武勇的传说,他听过不少了。南京勋贵那边,同样提供过类似的消息,如今李自成专门派人来告知,他想不重视都不行。 于是,他便对白旺说道:“麻烦回去禀告殿下,就说孤就驻扎这大胜关,等殿下大军过关!” 白旺得到答复,便不再多言,马上启程返回北岸。 等他一走,左良玉便扫视手下的将领,发现他们的脸色,全然没有了刚到时候的高兴,一个个都是脸色沉重。 扫视了他们一圈,左良玉便立刻开始点将,安排各军驻扎地。 不用说,他的亲信部队,都被他安排在核心区域,而非嫡系部队,则被安排在外围,作为嫡系军队的警戒。 这种安排,是再正常不过了,他手下的将领,自然也是习惯了的。 这其中,马进忠和惠登相,就是属于外围防御的军队了。 绵绵细雨之下,马进忠领着手下,匆匆驻扎下来,就进帐篷去躲雨了。 “这个鬼天气,身上都要长毛了不可!”换掉湿衣裳,他一边咒骂。 他是陕西人,那见过江南的梅雨季节,天天湿哒哒的,很是烦躁。 赤条条地躺在营帐内,就等着手下亲卫送吃得来时,忽然,却听到手下来报道:“大帅,卢总兵来访!” 马进忠一听,便拿毯子盖了身子,然后就见到一个儒将模样的人进了他的营帐,于是,他便说道:“卢老弟,这鬼天气太闷了,这样舒服一点,不要见外啊!” 来人是副总兵卢鼎,本是个陕西秀才,被贼寇掠到洛阳后逃脱,投军到左良玉所部杀贼,因为是读书人,比较受重视,最终混到了副总兵的官职。 此时,他听到马进忠的话,只是苦笑一下道:“所以,我那边都在骂娘,我就为躲个清静,过来你这里待会!” 左良玉给他拨了白良辅、武自强、崔汝苍所领之几千人,但是武自强号“混世王”,和其他人一样,根本看不起他这个白脸书生,很是桀骜不驯。 而卢鼎自己没有亲辖军队,需要仰仗那几个人,便经常有受气,这不,因为和马进忠关系不错,就避到他这里来了。 如果是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和马进忠等人不愿意降满清,就去投靠了何腾蛟。但是他手下这几个将领都看不起他,欺负他,后来遇到郝永忠,因为关系不错,就告状了。 白良辅、武自强两将因此被打了军棍,但是他们不但不悔过,反而记恨在心,几次想杀了卢鼎,不过没杀城,就劫持了卢鼎跑路。 最后,卢鼎去劝说孔有德时被囚禁,自杀殉国,他儿子卢子和抗清被俘,同样不屈绝食而死,全家殉难。 此时,他到马进忠的营帐内,和马进忠聊了一会闲话,又一起用了晚膳,快要告辞的时候,他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马进忠一见,便笑着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投降的事情吧?” 卢鼎一听,非常意外,当即看着他道:“怎么知道?” 马进忠当即哈哈一笑道:“你啊,就是人太老实,肚子里想什么呢,都写你脸上了。只要熟悉你的人,必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卢鼎听到这话,脸色顿时红了。不过好在营帐内的光线昏暗,似乎也不明显。 他稍微顿了下,然后便看着换好衣裳的马进忠说道:“你我本来就是朝廷的人,只是被左良玉裹挟而已。如今要和当今皇上开战,如何是你我本意,你说是不是?” 他们两人都对朝廷有归属之心,因此聊得来,才成了关系不错的人。 不过,在这乱世,有时候连亲生父母都不能信,但是卢鼎却把这话直接说出口,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实诚人。 好在马进忠没有出卖他的意思,听到他的话,当即点点头说道:“是啊,可我们一直在左良玉军中,又无人和朝廷联系,也不知道朝廷那边,到底是怎么想我们的?万一……万一当我们是叛将呢?” 卢鼎听到他的话,立刻来了动力,甚至都挪动他屁股底下的板凳,凑近了马进忠一些,道:“我打听过了,陛下有明旨,除李自成和左良玉不赦之外,其他人都能赦免。这个你听过吧?还有一个,你肯定没听过。” 马进忠听了,当即笑骂道:“你个卢老弟,读书读多了吧?说话做事就不利索,你就捡我没听过的说,我听过的,你再说有什么意思?” 卢鼎估计经常听到这种话,因此,他也不在意,又开口说道:“我打听到了,当今皇帝曾俘获过李自成的家小营,连带守城军队一共是三万人左右。你道怎么样……” 问出话之后,他发现马进忠的脸上的笑容有点古怪,便立刻明白他笑什么,不等马进忠说话,连忙接着往下说道:“皇上把这三万人都给放了,你想想看,这家小营里可都是有李自成手下大将的家小,连问都不问,就放了,只是说,以后遇到皇帝领军,不要抵抗就能活命。” 说到这里,他搬着小板凳又靠近了马进忠一点,带着兴奋说道:“你说,连李自成的家小营都是如此对待,就更不用说我们了,对不对?这个消息一直被李自成瞒着,这都过了有一年了,消息才被我给打听到了!” 还真别说,马进忠真没听说过这个事情,此时一听,似乎非常感兴趣,就见他看着卢鼎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时候皇帝一打来,我们就投降,绝对不抵抗便好了?” “是啊!”卢鼎也兴奋了下,不过很快,他想起什么就又情绪低落了点道,“不过我对我那些手下可不敢说,指不定他们会去禀告左良玉!” 马进忠听了便笑道:“你还管那些人干什么?他们要是不想归顺朝廷,就让他们折腾去好了。好了,要是没事,就差不多歇了吧,这种鬼天气,真是受够了!” 卢鼎听了,兴致低落地站起来,准备告辞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便一下看向马进忠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哈哈!”马进忠听了,当即哈哈一笑,奏道卢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啊,就是老实人一个,容易被人骗。你想想看,当今皇帝要真得抓到了李自成的家小营,会不问就放了?直接拿那些家小迫使李自成的手下将领都归顺朝廷,这事情岂不就容易很多了?” 说到这里,他又摇头说道:“你啊,连这种传言都能相信。有的时候啊,别人说读书人迂腐,还真是没说错。哈哈,你别怪我啊,我们熟悉,就这么说说而已!我给你指出来,你要改啊!” 说完之后,马进忠想了下,又是呵呵一乐道:“算了,估计你也改不过来,还是别改了,和你交朋友,我也能安心!” 卢鼎听得目瞪口呆,敢情说了半天,人家压根没相信他。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能怪他。这个事情,确实有些离谱,当时自己打探到消息时,也是确认了好几次,都是这么在传的。 这么想着,他正要说话时,忽然就见到马进忠的亲卫进入营帐说道:“大帅,惠大帅来访!” 马进忠一听,又是乐了,笑着说道:“这天都黑了,还都往我这里跑,难不成想挤挤睡了?” 他们都是造反出身,是有交情的,自然不会不同意惠登相的拜访。 这不,惠登相一进营帐,看到卢鼎也在,顿时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 马进忠笑着对他说道:“咋了,连卢老弟都不认识了么?这么晚了,还找过来,有啥事?” 说着话呢,他自己捡了条板凳,丢了过去。 惠登相随手接住,当即呵呵一笑道:“没想到老马你这里还真是香饽饽啊!” 说完这话,他又转头看向卢鼎道:“卢老弟,咋了,那几个手下又给你脸色看了?” 卢鼎还没回答呢,马进忠忽然说道:“老惠,你身后这个亲卫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个亲卫不认识,但是又好像有点面熟!” 惠登相的身后,还跟着一人进了营帐。一开始的时候,马进忠以为是惠登相的亲卫。一般情况下,他的亲卫都很识趣,都会去帐外等着的。因此,这个亲卫却不走,他就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之下,马进忠就发现,这个人好像不是马进忠的亲卫,但是,又有点面熟。所以,他才问出了这个看似矛盾的话。 卢鼎也是能听懂,便也看向惠登相身后的那个人。 此时,惠登相却有点犹豫了,没有回答马进忠的话,而是对卢鼎说道:“卢老弟,这天太晚了,要不你先回吧?” 很显然,他是有事要和马进忠说,但是不想让卢鼎听到。 卢鼎也能听出来,便站了起来准备告辞。 可谁知,马进忠却是笑着说道:“老惠,有事就说吧,卢老弟你还不知道,信得过的!” 听到这话,惠登相想了下,便又对卢鼎说道:“卢老弟,没想着你在这里,有些意外,所以想着下次再找你的。既然老马这么说了,那我来介绍下吧!” 说完之后,他让开了身子,把身后那人让到灯光下,然后介绍道:“一只虎李过最有名的义子李来亨,如今是御前直属标营的参将,管哨探的,奉旨前来找我们。” 听到这话,李来亨抱拳一礼道:“马叔,好久不见!” 然后他又看向卢鼎,只是抱拳了下,并没有说话,因为他就只认识同样反贼出身的马进忠和惠登相,但是不认识卢鼎。 马进忠一听这介绍,顿时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原来是你小子啊!” 说完之后,他立刻精神一振道:“你是奉皇帝旨意来招安我们么?刚才卢老弟还在和我说,陛下能放了李自成的家小营,就肯定能赦免我们的,我还不信呢!” 听到这话,惠登相不由得看了已经激动的卢鼎一眼。 李来亨同样看了卢鼎一眼,然后开口说话道:“那是真的,我当时就在真定城,受伤被俘,经历了整个事情……” 听到这话,惠登相还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马进忠却是震惊了,连忙问道:“当时真得有三万人,包括家小营都被俘虏了?然后皇帝还不问,直接放了?” 在惠登相有点懵逼的状态下,李来亨回忆起了当初的情况,一边回答道:“是,当时真定城是存放粮草重地,却不了被陛下冒雨攻城……” 他不只是讲了真定之战的情况,并且还把后面和皇帝有关的几个事情也都说了。 不管是马进忠还是惠登相,又或者是卢鼎,全都非常认真地听着,聚精会神。 李来亨说到最后,看着眼前的三人说道:“……陛下仁德无双,是天下最好的皇帝,还武勇盖世。我又看到李自成完全已经变了,不再讲义气,根本不是原本的他了,就没想着逃跑,归降了朝廷。高叔也是这么想着,他也没选择逃跑,如今和我一样,都在京营为将,为皇帝效命!”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说道:“不是高杰,是高一功!当然,高杰如今也在陛下麾下!” 听完这么多第一手的消息,不管是马进忠还是惠登相,又或者是卢鼎,全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