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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高太尉钧旨拿智深 花和尚嗔怒杀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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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头暂且不表沧州,单表东京。

话说那董超、薛霸收受了陆虞候的十两蒜头金,应下于押解至沧州的路上僻静处结果了林冲的性命以脸上金印回去交差。两人计议已定,准备于野猪林动手,不料被提前埋伏于彼处的鲁智深所拦阻。智深却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二人如何敌得过,只能妥协。智深又欲直送林冲到沧州,二人更是苦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路押解林冲至沧州。至牢城营,二人领了公文,自回东京。

二人一路未曾停歇,不几日出了沧州地界。二人因连日赶路,口中饥渴,在路边寻了一小酒肆打尖。店主人见有客来,急忙迎上前去问道:“二人客官要点甚?”“无论酒rou,有甚是甚,我自有钱给你。”“好嘞!”董超、薛霸二人自去桌上说话。

只见董超说道:“薛霸啊薛霸,要我说啊,你我二人当时就不该收受那陆虞候的金子,如今既未曾结果那林冲,我二人回去却不好交差。”薛霸也道:“我如何不知?只是那陆虞侯乃高太尉心腹,我二人如何敢拒绝。他便是要我二人死,也只得依他。事已至此,我二人也只能如实报之了。对了,我们可以将此事全推于那大相国寺鲁智深身上,让那高太尉自己去急。”“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

不多时,酒菜上来,二人吃完,起身回东京。一路上无事发生。

话休絮繁。二人方一回到东京,第一时间去拜见陆虞候。到得府上,府前人问道:“来者何人?”“开封府公人董超、薛霸前来拜见虞候大人,烦请通报。”“晓得了。我去通报,你二人暂且在此等候。”

“虞候大人,门外有客来访,自称是开封府公人董超、薛霸。”“既是二位端公来此,快请。”府前人急忙将董超、薛霸请进来。

陆虞候笑着恭贺道:“二位端公既然来此,想必那林冲已然被结果,此番二位端公立下这一功,我必在高太尉面前为你二人多多赞颂你二人的功劳。敢问林冲脸上金印何在?”这陆虞候陆谦与林冲如兄若弟,知晓林冲为人,虽是十分勇武,却也老实,必不会反抗,他料定林冲已死,因而有此一问。殊不知,那林冲根本就未曾被结果。

一时间,只见董超、薛霸二人诚惶诚恐跪倒于地,口中说道:“小人二人无能,实是未曾结果林冲。”听得董超薛霸此言,陆谦笑容一敛,面色变了,怒道:“薛霸,你往日是如何与我说的。‘多是五站路,少只两程,便有分晓。’我也已经在太尉面前夸下海口,说道林冲必死,你教我如何见得太尉。”听到陆谦早已在太尉面前许诺,二人愈发惶恐,不住地磕头,口中只是说道:“小人无能,万望虞候大人恕罪!万望虞候大人恕罪!”“此番却不是我恕罪不恕罪的问题了,你去向太尉大人说!事既不成,金子还我,我自去禀告太尉。”

二人路上吃喝尽要开销,虽有柴进、智深、张教头给的碎散银子,却又如何得够,今日如何能还拿得出那十两金子,只是面面相觑。陆谦见状,怒道:“董超,薛霸,好啊好啊!收受了我的十两金子,今事不成,又还不了我金子,你二人好胆!”话毕,陆谦拂袖而去,径直往高太尉府上而来。

没半盏茶时间,陆谦到得太尉府上。府前护卫见陆谦来,急忙入去报知。

高俅正在房中歇息,听报说陆谦求见,料有要事,急忙起身,说道:“陆谦此来,必有要事,唤他进来。”

陆谦一进太尉府,便唉声叹气,高俅不解问道:“你一大男子何故做此女儿姿态?”陆谦苦笑着禀道:“太尉大人,那董超、薛霸二人无能,被林冲走脱了。我素来知晓林冲为人,此番不死,日后他必来报复,敢问太尉大人,此事该如何处之?”

高俅听禀,半晌无言。片刻之后,高俅说道:“你且与我将那董超、薛霸二人唤来,我有事问他们。”“是!”

陆谦回到府上,见董超薛霸二人尚跪于地上,说道:“董超、薛霸,太尉大人唤你二人有话要问,且与我走一遭。”

不多时,陆谦带着二人来到太尉府。高俅直接开口问道:“你二人便是董超薛霸?”二人跪于地上,答道:“禀太尉大人,小人正是董超(薛霸)。”

高俅又问道:“我且问你二人:我闻陆谦给了你二人十两金子叫你二人结果了林冲,不知林冲脸上金印何在啊?”

薛霸答道:“小人二人确是收受了陆虞候的十两金子,更商议定于野猪林动手,不料被那大相国寺菜园廨宇新来的一个僧人名唤鲁智深的给坏了好事,据林冲所说,那鲁智深竟能倒拔垂杨柳,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小人二人如何敌得他过,他又一路跟到沧州,小人二人也无可奈何。他更是扬言要打进太尉府活捉太尉大人。”

高俅听禀,怒极说道:“若如此说,这鲁智深实是该死。待得一月之后,看我调兵遣将,拿得他来,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陆谦在一旁说道:“太尉大人,缘何要等到一月之后?须知夜长梦多,万一走漏风声,反教他走脱,却是不好。为何不即刻擒拿?”高俅见说,叹道:“我如何不知?只因道君皇帝昨日于朝堂上言道:‘朕昨日于梦中见到了三清,料想将有好事发生,故往后一月朕将日日吃斋沐浴、焚香祈禳,众卿亦当如此,不可饮酒吃rou、妄行刀兵。’圣上既如此说,我如何敢违背?”陆谦又献计说道:“既圣上有旨意说道一月之内不可妄行刀兵,只得暂且先容他再活一月。太尉大人可于大相国寺邻近之处张贴榜文,言道只要鲁智深,若不交只能派遣禁军前去要人了,交了则能免受一场刀兵,且看那大相国寺交与不交。”高俅见说,喝采道:“此言有理!就依此计行之。”又转头对董超、薛霸二人说道:“你二人也别跪着了,我写封回书给滕府尹,你二人带回去吧。”董超、薛霸不住地磕头,口中说道:“谢太尉大人!”高俅写了回书,二人领了,回开封府去了,不在话下。

只说那高太尉依陆谦之计,于大相国寺邻近处张贴榜文。正巧那青草蛇李四奉智深之命去买酒食,路过大相国寺门口,见众人在看榜,也凑过去看。只听得众人读到:“东京大相国寺:依奉殿帅府指挥使司该准东京文字,捕捉犯人鲁智深,系东京大相国寺菜园廨宇和尚鲁智深。今公告大相国寺僧众,切莫纵容鲁智深。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如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支给赏钱一万贯文。”李四在旁听到此处,知晓事急,也顾不得去买酒食,当即转回菜园。

智深正和张三说话,回头看见李四回来,问道:“李四,洒家不是让你买酒食去了么?为何回来了?”李四当即说道:“师父,事急矣!我听了师父的吩咐,正欲去买酒食,路过大相国寺门口,发觉大相国寺邻近处均张贴了榜文,说是殿帅府高太尉要拿师父问罪,想来必是师父搭救林教头之事已为高俅所知,亦听闻那高俅老儿已与大相国寺智清长老严令道不准收留师父在此,敢问师父,此事应当如何处之?”

智深见报,也顾不得再与张三说话,当即起身,口中说道:“既如此说,洒家却须前去拜见智清长老。张三,李四,你二人且坐,洒家片刻便回。”张三、李四二人一齐说道:“师父且去。”智深提了禅杖,跨了戒刀,急往方丈处赶去。

智深入去方丈处,智清长老正诵读佛经。智深在门外叫道:“智清长老,鲁智深有事求见。”听得叫,智清长老抬头,看见是智深,内心自寻思道:“这鲁智深自去管菜园后,再也未曾来过此处,今日既来,想来必有要事。”口中说道:“智深?你既有事,且与我讲来。”

智深见说,便说道:“智清长老,鲁智深自来到这大相国寺,多蒙长老看觑。想是前日搭救了林教头,因此恶了那高俅,那殿帅府高俅老儿今欲拿我问罪,更已于大相国寺邻近处四处张贴榜文,教长老休要留洒家。长老或许并无想赶洒家走之意,然又怕害了众人,洒家今日此来正为辞行,不日便走,还望长老珍重!”那智清长老听得此说,亦是悲从中来,说道:“昔日你奉我师兄智真长老之命来此大相国寺,因你长得凶恶,又曾犯下命案,因此我当时对你甚是不喜。然自你去到菜园廨宇后,却也安分守己,不曾生事。今日你既来辞行,我也不留你,你此去须当珍重。走吧,走吧。”“长老,洒家走了!”智深出得门去,方走出数十步路,隐隐听到了智清长老的哭声。

智深回到菜园,张三李四与众泼皮尽在彼处等候。见到智深回来,张三开口问道:“如若小人未曾说错的话,师父想来是向住持方丈辞行去了。”众泼皮一齐说道:“师父,缘何去得如此匆匆?”智深见问,无奈说道:“想来你众人也知晓了,洒家因野猪林搭救了林冲兄弟,于此事上恶了高太尉,今日这老儿四处张贴榜文要拿我,洒家若在此,必连累了你众人,只得走脱。只是走前尚有一事不放心,须赖你众人与洒家解决了是好。”众泼皮一起叫道:“师父既有吩咐,莫说一事,便是百事千事,亦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不皱眉头。不知师父为何事烦恼?”“洒家有话直说,便正是为林娘子之事烦恼,我今日既要走,却得将此事了结,如若不然,那高衙内万一又来,却如何得脱?”

一旁的张三听得此说,当即笑道:“师父若为此事烦恼,小人却已有小计在此。只除如此如此,此事定成!”鲁智深与众泼皮见说,喝采道:“真个是好计策!我等即刻便行。”

说鲁智深听从张三的安排,先去了林冲泰山张教头处,未到门前,已被林娘子的女使锦儿先行看到。。锦儿曾见过智深,知晓智深是林冲的结义兄弟,当即入去报知。林娘子迎出门来,张教头见报,也下楼来与智深相见。

林娘子问道:“未知师兄此来何为?”智深答道:“不瞒阿嫂与老丈,洒家因前日曾于野猪林搭救了林冲兄弟,因此恶了那高俅老儿,他今四处张贴榜文要拿洒家,洒家只得走路。然又放心不下阿嫂,今特来报知,阿嫂与老丈还须尽早远离东京是好。至于那高衙内,洒家自有处置。阿嫂老丈还请务必尽早动身,洒家这便告辞了。”锦儿送得智深出门。

说林娘子与张教头父女二人听得智深此说,商议已定,唤来锦儿,三人一起收拾了家里的金银细软,觅了辆车儿,准备明日起身前往老家山东去。看官你可知为何要明日动身,只因林娘子与张教头商议说道要将去处报与智深知道,故而明日方起身。锦儿一路小跑,到得大相国寺菜园,将此事报与智深知道,不在话下。

再说这大相国寺菜园泼皮中有一人,名唤王五,往日曾与那高衙内多次斗鸡斗蛐蛐儿,故而相熟。话说今日这王五又找到了一只十分健硕的蛐蛐儿,欲与高衙内比试一番。

到得太尉府前,王五向府前守卫说道:“小人王五,有要事前来求见高衙内,万望大哥通报。”府前人见说,当即入去通报。高衙内见报,走出府来。

王五看见高衙内出得府来,当即迎上前去,口中说道:“衙内大人,小人近日又弄到了一只十分健硕的蛐蛐儿,料想此番定能赢衙内你,不知衙内大人可敢与我比试比试?”高衙内见王五如此说,却是不服,“王五,你也休在我高衙内面前卖弄,我那只赛太岁可是天下无敌手,你既说能赢我,待我取了我的赛太岁来与你比试一番。”高衙内回府去取蛐蛐儿,不提。

高衙内取了蛐蛐儿,与王五说道:“你那蛐蛐儿在何处?快带我去,我不信它能胜过我的赛太岁。”王五笑着说道:“衙内莫急,且随小人来。”高衙内跟着王五一路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人烟罕至的地界,高衙内发觉不对头,急忙问道:“王五,此处是何地?你不是说要与我斗蛐蛐儿么?为何将我带来此处?”王五指着前面的一间破败老房子说道:“衙内莫慌,您且看,我的蛐蛐儿就在彼处。”高衙内见说,又跟着王五走了一程,心里只是半信半疑。

眼见得高衙内进了屋子,王五即刻将房门在外牢牢把住。也不知屋内又是如何光景?高衙内进得屋内,只见一胖大和尚提着禅杖,跨着戒刀,坐于堂前,口中说道:“你这小儿便是那甚么高衙内?”这胖大和尚正是鲁智深。依张三之计,由王五将高衙内赚来屋内,智深在屋内等候,待高衙内进得屋来便动手,即刻将高衙内结果。

高衙内见智深生得凶猛,又提着禅杖,跨着戒刀,已自有九分惧他。听得智深发问,高衙内不禁答道:“我正是高衙内,敢问壮士何人?”智深哈哈大笑,说道:“好教你这小儿知道:洒家原是关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账前提辖官,只因杀的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里,俗姓鲁,法名智深。你既有此问,洒家告诉你又何妨。到了阴曹地府,不要忘了告诉阎王爷是洒家杀的你。”

高衙内听智深说要杀他,当即跪地求饶,不住地磕头,口中说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不知小人何时何处冒犯了壮士。”“你确是不曾冒犯洒家,你冒犯了洒家的兄弟林教头。”听到智深说起林冲,高衙内也不求饶了,“你既是为林冲而来,此番我必死无疑。那林冲难道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区区一个禁军教头,竟娶了一个恁地美丽的老婆,没有我高衙内,也会有赵衙内、钱衙内、孙衙内。怪只怪他林冲有一个如此美丽的老婆。”听到高衙内此言,智深愈发嗔怒,直抡起禅杖将高衙内搠倒,又掣出戒刀割下高衙内头颅,将其头颅高高悬挂于门前老树上,又去屋外放起一把火将其尸骸连着房屋焚得个干干净净。

屋外众泼皮见此,均上前恭贺道:“恭喜师父替林教头报得大仇!”智深摇了摇头,又问张三,“张家兄弟,洒家已依你计,先劝张教头离开东京,现今他一家已回山东老家去了;又将高衙内这厮也结果了;又有开封府公人董超、薛霸二人尚在,敢问此二人如何处置?”张三说道:“我已探听清楚,此二人因办事不力,已被高太尉寻事发配至北京去了,师父若想找他二人,只怕无缘。”

智深见说,叹道:“算这两个撮鸟运气好。”又转头对王五说道:“王家兄弟,你今既已犯下如此大事,却万万不可回去了。不知你可愿意跟洒家一起远走。”众泼皮一齐答道:“我等得遇师父,如久旱逢甘霖,今师父既要远走,我等愿为师父执鞭坠镫。”智深见说,笑道:“你等若真有此意,这便一起走!”众泼皮又问道:“师父欲往何处去?”“不知晓,走到那里便是那里。”智深回菜园收拾金银细软,众泼皮也各回各家打点行装,一行人出了东京,于路只顾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不在话下。

说太尉府内老都管迟迟不见小衙内回来,发觉不对,急忙派人出去寻找。找了数个时辰,直找到此处,忽发觉不远树上挂着甚么物事。众人走进了看,认出了是高衙内的项上人头,急忙将其取下,飞也似赶回太尉府。老都管见众人回来,却不见高衙内,连忙问道:“你们既然回来了,不知小衙内何在啊?”众人哭告道:“老都管啊,我等未曾找到小衙内的人,只找到了他的头颅。”说罢还将高衙内的项上人头把来与老都管看了。

正巧高太尉与道君皇帝议事毕归来,忽看见高衙内的头颅,大叫一声,昏倒过去,不省人事。

翌日,高太尉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老都管道:“老都管,我儿实已死乎?”老都管哭着说道:“禀太尉大人,小衙内确已死。”高俅愤恨道:“听闻是一个唤作王五的泼皮将我儿赚去,想来这王五必是那鲁智深的同党。我自当拿他归案,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高太尉即刻让人去张贴榜文,画影图形,欲缉拿鲁智深与王五归案,不在话下。

话不絮繁,再表沧州。时遇冬深将近,忽一日,林冲巳牌时分,偶出营前闲走。正行之间,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林教头,如何却在这里?”林冲回头过来看时,见了那人,有分教:

林冲火烟堆里,争些断送馀生;风雪途中,几被伤残性命。直使宛子城中屯甲马,梁山泊上列旌旗。

毕竟林冲见了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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