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去哪里了?” 罗兰坐在露台上的小桌子前,满是疑惑。 这是酒店豪华套间的小露台,面积很小,摆放了一个小桌子和两把藤编的椅子。罗兰喝了一口酒,吐出一口酒气,重复了一句: “都去哪里了?” 这个世界没有他所能理解的“神”的存在。世上有很多宗教,但从目前收集的信息来看,不论是一神教还是多神教,信徒们所崇拜的神都不见踪迹,只剩下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和神话故事。这个世界被规则统治,而不是神掌控规则,进而掌控世界。 “没关系,每个世界都是一个未解之谜。原本的世界我们也搞不清楚,这个世界我们所知就更加浅薄。既然说到神,祂们总是和宗教联系在一起的。要不我们试试去各个宗教的圣地或者发源地寻访吧!”暗夜摇了摇头,安慰道。 旅游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各种宗教圣地,不论是处于熙熙攘攘的城市,还是人迹稀少的偏远地区,总能让人心生感悟。 罗兰和暗夜拜访了很多的圣地。 他们去梵蒂冈聆听了教宗的教诲,不过非常遗憾,天主教的教义和他们原本世界的宗教十分接近。然而宗教还在,神却消失了,罗兰并没有沐浴到天主的光辉。 他们去耶路撒冷哭墙抚今追昔,追寻三大宗教的圣迹,却只看到表面狂热虔诚,严格遵循着教义生活的苦修者,大多数的信徒其实只是因为习惯,或者追求内心的宁静,或者因为干了坏事需要放下心里负担的忏悔者。更多的是熙熙攘攘的游客,看看热闹,根本分不清三大宗教的区别。罗兰没有找到天国的入口,看不到靠近神的路径。 他们去尼泊尔追寻佛祖感悟的足迹,然而只觉得环境优美,人心满足,心灵获得了片刻宁静,却没有因此大彻大悟。 他们去印度恒河边看到了无数善男信女,参加了大壶节的游行,但是却实在没有勇气喝下那一口恒河水。 他们去道教名山了解修行的法门,罗兰和暗夜学习了一些道家功夫,感觉很有意思,但也没有走上渡人渡己的道路。 一年多的时间匆匆过去,两人在全世界游荡,但是越走越沮丧,连一向乐观的暗夜都开始觉得有些失望。看来这个世界只有规则,没有神。可是两人如何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从他们了解到的历史来看,原本这个世界存在不少的神明,现在祂们都去哪里了呢? 回家的路,怎么就那么遥不可及呢? “无所事事也不好,要不我们还是做点事情吧?就当我们原本就诞生在这个世界吧!”暗夜建议到。 罗兰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也许是因为做的事情都太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够深入,所以没法接触到神呢?“那我们做点什么好?” “我追踪了一下夜风的网络,了解了他们的一些目标。虽然我们杀掉了他们的首领,但是他们毕竟还是一个大组织,迅速就平稳了局势,现在已经开始正常接任务了。最近南美洲那边有一个奇怪的宗教,人数不算多,明显有xie教的倾向。可是这么一个按理说很容易解决的小组织,却接连让夜风、清道夫甚至是军方都栽了跟斗,任务全都失败了。我想我们应该去看看。” “哦?他们都怎么失败的?按理说这种情况,随便出动一个杀手就完全足够了。” “任务报告非常含糊,大部分连报告都没有。有报告的都是组团去的,留下了一些影像和语音。据分析师总结,主要都是一些十分奇怪的理由,比如运气不好,这竟然是主要因素:狙击的时候狂风大作,子弹严重偏离;临时路过的车、人甚至是大型动物阻挡了子弹;近战的时候潜伏的杀手遭遇剧毒蛇或者昆虫的叮咬;对方举行宗教仪式的时候胡乱扔出的石器意外击中杀手……” 罗兰听完,眉毛拧作一团:“假如只有一个事件,那还能说是运气,每一次都如此,那就问题非常大了。有没有真正接战的?” “也有,但是也遭遇到了武器故障、战斗中滑倒等奇奇怪怪的问题。从我们原来的世界来看,应该是遭遇了诅咒。”暗夜比较兴奋,“终于有了一点线索了,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 ………… 一条巨蟒轻轻地吞吐着蛇信,在丛林中轻快地游走。突然,它安静下来,面前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漂着发丝一样的水草。一头水豚半身泡在水中,一米出头的身体上脂肪充足,味道一定十分肥美。它一边吃着水草,一边不时抬头四处观察,保持着警惕。看似笨拙的身体其实十分灵活,一旦发现有危险,它必将迅速地冲入水中,飞快地逃逸。 巨蟒轻轻滑入水中,没有激起一点的水花。它的动作突然变得迅猛,巨蟒大张的嘴一口咬住了水豚的脖子,长而滑腻的蛇身翻卷上来,将水豚紧紧勒住。水豚大张着嘴但仍然呼吸不到任何空气,眼看就要窒息。 正在这时,一根做工十分粗糙的木棍从不远处飙射而至,简单削尖的棍头“嗖”地一声穿透了巨蟒的头部。仅仅几个呼吸后,紧紧缠住水豚的蛇身松弛下来。 罗兰走了过来,抽出一把匕首,开始处理水豚和巨蟒。罗兰先找到它们的大血管,切开一个放血口之后,将它们倒吊起来,尽可能放干净血,这样能除掉大部分的腥味。然后仔细地把它们的皮剥干净,掏出内脏,扔掉。接下来是切割分段,把切好的rou放到一个折叠水桶里,用溪水反复清洗后,码上盐、酒和香料,放置半个小时。暗夜递上一根根削尖的木棍,罗兰把处理好的rou穿好。 这时暗夜已经生好了火。潮湿的热带森林点火十分困难,不过两人准备十分充分,引火物、干燥剂等应有尽有,不一会儿就燃起了一大堆火。两人将木棒放到火上的一个钢丝网上,一边烤,一边刷油和辣椒等调料。他们慢慢地烤了足足一个小时。等到rou都变成金黄色,香味四溢让人口水直流的时候,两人饱餐了一顿。 暗夜对罗兰的烤rou手艺赞叹不已:“你这就是天赋吧?我觉得你这天赋比当战士有前途。” 罗兰嘿嘿一笑,并没有多说,心里想:“野外求生和美食节目看了果然有用!” 尽管两人都敞开了吃,但还是剩下了很多烤好的rou。罗兰用密封防水袋装好,放到了背包里。虽然热带丛林中动物很多,但是也会有吃不上东西的时候。 “这里没有巨蜥、蛮牛和九头蛇等可怕的生物,感觉安全多了。”罗兰一边感慨,一边却是叹了一口气。 “想家了?” 罗兰知道暗夜说的是那个有可能以后永远都回不去的家,一股淡淡的乡愁就这么涌了上来。原本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也从来没有想过家。今天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住了。 “我有种预感,我们快要回去了。”暗夜笃定地说道。 溽热的丛林条件很艰苦,但是罗兰两人从来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候。罗兰还会有一些蚊虫叮咬的问题,暗夜完全不受困扰。 罗兰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些蚊虫蚂蚁都不敢惹你呢?” 暗夜捂嘴笑:“我本质上是一个骨头架子,没有血,它们咬我没意思。” “灵魂是骨架子也可以?” 在丛林中搜寻了好多天,罗兰都快绝望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一群土著,基本上都不穿衣服,或者用简单的布料、动物皮毛随意裹一下。他们在丛林中一边走一边嗷嗷地叫,一开始罗兰以为是胡乱叫唤,听了一阵才发现,他们的叫喊是有节奏和曲调的,应该是某种歌曲,不过和现代社会的音乐体系不一样,介于动物咆哮和人类歌曲之间。 罗兰两人赶了上去,跟上了这只队伍。他们皮肤颜色比较深,偏于褐色。身上用不知名的涂料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有一个土著身材特别高大,光头。他身上没有穿衣服,肆无忌惮地展露着他粗壮结实的肌rou。他身上唯一的遮挡是腰间围着的一块破旧的布,就像是穿着一条剪裁比较随意的超短裙。光看这个,罗兰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个土著的脸上用一种白色颜料画着对称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一头猎豹。他的眼睛很大,随时都瞪得浑圆,目露凶光,看起来彪悍勇猛。他手里举着一根木杖,木杖的顶端有一颗透亮的石头,在偶尔透过丛林照下来的阳光里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他应该是这支队伍的头领,所有的土著都紧跟着他,前进的方向就是他的木杖所指的方向。 土著们并不禁止有人跟着。除了罗兰,还有不少别的游客因为好奇跟着。有一个导游模样的人,还在跟自己带的游客解释本地土著的习俗、宗教和禁忌等。罗兰跟着听了一路。这里的土著们仍然保持了古老的先祖崇拜,他们有自己的仪式。他们的仪式并不禁止游客观看。不过游客们一定要记得坚守本心,因为每次仪式过后,都会有一些观礼的游客留下来,成为了部落的一部分。据说去年就有一个大人物被同化了,导致了他家人朋友的疯狂报复,但是至今并没有报复成功。 饮食上土著们没有什么特殊的需求,各种大小动物甚至是昆虫老鼠他们都吃,而且通常是整个部落集体狩猎采集后,所有人一起分享。罗兰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顿时觉得全身恶寒。他使劲摇摇头,把幻想全都甩出脑袋去。 唯一的禁忌就是,不论游客们对土著们的宗教仪式接受或者不接受,都绝对不允许打断仪式。 整支构成奇怪的队伍,在领头的高大土著带领下,继续前进了三天时间,才终于走到了丛林中专门清理出来的一个巨大的空地上。 罗兰仔细打量,可以看出这是人工清理出来的空地,一些砍倒的大树就随意地堆放在空地边缘,看起来是来不及运走,或者是空地已经足够,就不再仔细清理。空地中的地面经过了仔细的清理,不但所有树桩被全部齐根砍去,没有树桩的泥地也都被仔细地用力夯实过,显露出一种类似于混凝土的高密度来。整个空地呈圆形,直径约在100米左右。 空地中央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祭坛,但并不高大,就是用木头搭了一个一米左右高度的圆台,铺上的木头都是密度极高的坚硬木料。祭台的中央用白色颜料画了一个两米左右直径的圆,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装饰。 祭坛被均匀地分成了八等分,就像披萨饼一样标注出了分割线。每一等分的边缘位置都站立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看起来应该是祭司。 “不知道热不热?”罗兰嘀咕道。 “不会热的,这样的袍子上下通透,白色还能反射阳光,同时起到防晒的租用。兜帽应该只是起到了隐藏相貌的作用。” 由于祭司穿得很厚实,罗兰也无法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甚至都不能确定这些人的肤色。 罗兰跟着走的那支土著部队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由头领带领着,走到了队伍应该停留的位置上,就完全不再出声。这让罗兰十分惊讶,觉得这完全都不像是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土著,倒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现代化队伍。 丛林中不断有土著队伍走出来,全都十分默契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最后对应着八个祭司的是八支土著队伍。等到所有土著队伍都到齐了站定以后,队伍中的首领全都向祭坛走了过去,队伍留在原地,每个人都做出了一个双手交叠的动作,看起来是他们的祈祷动作。 首领们走上祭坛,从腰间拔出来一把匕首。所有的匕首款色颜色都一样,大约三十厘米长,单面开刃,匕首后背较为厚实,有一道特意用红色标注出来的放血槽。匕首呈黑红色的,匕首的手柄长大约十厘米左右,有一道窄窄的护手隔。黑红的刀身上有亮红色的纹理,在阳光下会闪耀出血液一般的反光,看起来每一把都是饮血无数。 当八个首领站到一起的时候,罗兰才突然惊觉,这些人的面容竟然全都不一样,分别画成了虎、豹、狼、狮、蟒以及一些没见过的猛兽。这些人都特别高大,和本地土著的矮小精瘦截然不同,但是看起来又分明都是本地土著。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从罗兰心中升起。 这时八个白袍祭司聚拢到了祭坛的中央。他们仿佛已经练习了千百次一样,用完全一样的动作脱下了白袍,露出了精赤的上半身。出乎罗兰预料的是,这八个祭司竟然全是白人。 这些祭司年龄都不小了,但是身体依旧健壮,上半身裸露的肌rou线条分明,粗壮的血管在皮肤下如同树根一般,展露出巨大的活性。他们的肤色偏于苍白,薄薄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红点。虽然面容各异,但表情却一模一样,都是坚毅中充满了狂热。祭司们双眼满是血丝,远看就像是双眼通红,那红光都开始外溢。 他们口中开始吟诵一首歌。因为距离远,初时几乎微不可闻。声音逐渐变大,离祭坛最近的土著开始加入。他们不仅仅是跟着一起吟诵这古老咒语一般的歌,同时开始了舞蹈和跪拜。 听着这含义不明的歌,看着土著的祭拜,罗兰开始觉得竟然无比和谐,甚至产生了加入的冲动。罗兰突然惊醒,回头看了一眼暗夜,发现她也是一脸凝重。 周边围观的游客们有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入了仪式,嘴里喊出的一开始还是无意义的音节,但很快就纠正了过来,仿佛他们也吟诵了好多年。他们随即开始了舞蹈跪拜,动作、节奏等都无师自通地与土著们完全一致。最后除了罗兰和暗夜,其他所有游客都已经加入了祭祀之中。 随着时间流逝,罗兰发现祭拜者们身上开始出现了淡淡地光芒。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认了这不是错觉。 光芒逐渐汇集到几个首领身上,再传导到祭坛上的祭司们身上。祭司们的吟诵越发大声和急促了起来。 突然,祭坛的正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球,像一个肥皂泡一样表面光彩变幻,绚丽多彩。色彩形成的不规则条带在光球表面不断游走吞并,又不断产生新的条带,就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一样。光球慢慢漂浮起来,停留在了大约一人高的位置上,尺寸也变到了拳头大小。 祭司们的声音更加急促,但是不论外围的光芒怎么汇聚,光球都不再变大。 祭司们突然停止了吟诵,他们接过了首领们的匕首,猛地划开了胸口结实的肌rou,露出了里面不断跳动的红色心脏。奇异的是,他们胸口的伤口并没有血液流出。 他们把心脏扯出了胸腔,双手高举,将心脏恭恭敬敬地摆放到了光球面前。离开了身体的心脏依旧跳动不休,逐渐从祭司们的双手上飞了起来,围绕着光球旋转飞行。祭司们发出满足的喊声,全都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他们的身体与面容迅速变老,变成了八个垂垂老矣的白人男子。 罗兰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他以为祭司都是部落中最虔诚的土著。可是想想这几个祭司,信仰也绝对坚定。这是怎么回事?暗夜竟然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看来这件事也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时祭坛上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光球不断从几颗心脏上汲取动力,变得越来越大了。等到光球扩大到直径一米上下的时候,八颗心脏就不再跳动,迅速变成了灰色,就像沙子一般从空中散落,还没落地,就逐渐湮灭,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几个土著首领互相对望一眼,用更大的声音吟唱起咒语来,周围的土著甚至是外围的游客也都越发虔诚和大声,舞蹈动作也越来越夸张。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光球都不再扩大。rou眼可见的黄豆大的汗从几个首领头上和赤裸的身上冒出来,像下雨一般滴落到地上。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停止了吟唱,大步走上祭坛,站到了光球的四周。罗兰甚至看见光球出现了变形,不断有一些突出,和首领们的身体触碰,就像是一个贪婪的人,伸出舌头不断舔舐自己的食物。 身后的人群祭拜得越发疯狂。 他们从地上捡起了祭司们掉落的匕首,用同样的动作,在胸口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露出了更加年轻有力的心脏。还不等他们有进一步的动作,光球猛地扩大了,将他们的身体包裹了进去。心脏的力量被迅速吸收,光球扩大到了将近两米直径。rou眼可见,里面有一个淡淡的人影出现,迅速变得凝实。 光球中掉落出来八个首领的尸身,不过都变得短小精悍,不再高大,就是本地土著的标准模样。 光球中的身影是一个特别高大健壮的土著,浑身赤裸,没有一点点装饰。这具身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连罗兰都感觉到了他的完美,诸如不可匹敌、战无不胜之类的词语在脑海中不断涌现。 暗夜伸手握住了罗兰微微颤抖的手。罗兰迅速平静下来,才惊觉光球中的身体只不过是比较高大健壮而已,自己不知不觉中了蛊惑。 暗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道:“这是神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