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管事已率人重新返回宫中,所有人立即前往汇合。” 采购房所在院子里。 漆黑夜色下,响起这么一道声音来。 采购房各间屋内,短暂安静了下,然后顿时响起许多窸窣声响。 也没人去点亮灯火,就在夜色中,一道道身影汇聚到了院子里。 “……边爷,你去帮我将床下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季梁也从门槛上起身。 没被季管事先前带走的采购房一众人,这会儿得到消息传来,下意识朝着季梁这边汇聚了过来。 “好。” 边顾应声。 季梁床下有放东西,他是知道的,但是具体什么东西。 他却不知道。 转身,边顾去到季梁床底下, 俯身从里面拖出了两个木箱子, 箱子沉重,也没办法同时提起,就直接拖着拖了出来。 季梁没解释什么,俯身打开两个木箱子,从中各取了些东西出来。 一个箱子里是把栓动步枪。 另一个箱子里,是硝化炸药做的,类似手雷的炸弹。 算是季梁用来增加保命可能的东西,这些天先后从宫外带了进来。 “火器?” “嗯。” 季梁应了声,将这把他钢铁作坊出产的栓动步枪拿了起来。 然后又拿了部分炸弹随身携带。 “这箱子里是炸药,你帮我提一下吧。” “好。” 边顾眼里有些好奇。 他对季梁的事情多知道一点, 但是之前,季梁在外的产业他并没有接触过,也不太清楚。 主要只是负责向流民施粥,从流民中招募些人,但招来的人直接交于了别人,后面的事情他就没参与。 另外,也就只负责传递一些宫内宫外的消息。 更具体的,季梁现在拥有怎么样的力量,却是不太清楚,只有个模糊的概念。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好奇的时候, 边顾应了声,就将那剩下装些手雷的箱子提了起来。 季梁拿着手里的栓动步枪再检查了下。 他作坊造的枪支,已经不错,他这把更是工坊大师傅亲手制作的。 但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产量。 这栓动步枪基本还要靠手工打造,工坊的产出,得纯粹靠一位位工坊师傅的熟练度,和工坊师傅的人数。 “小梁爷,你的甲胄。” 院子里,剩下一众人也都批好了类似御卫的甲胄, 其中一人望了眼季梁手中的火器,也没多问,只是将提前准备好的甲胄递了过来。 “嗯,” 季梁自然也不会拒绝披甲,他手上就一把栓动步枪。 距离近的话,和一把强弩比,威力对个人来说有多大区别都不一定。 应了声,季梁在旁人协助下,披上了这有些厚重的甲胄。 “小梁爷,季管事不在,我们就以你为主。你下令吧。” 当面的一人对季梁说了句,其他一众采购房人也没有意见。 季梁抬起头看了眼,采购房剩下的一众人都已经披上甲。 有人持刀,有人持强弩强弓。 “好,那就去和季管事汇合吧。” 季梁点头,走在前面。 其他一众人随即紧跟而上。 …… “小梁爷……你给准备的那些炸药还真是好用,威力够大,就是动静也太大了。” “不然我们一路用过来,可能要畅通许多。” 在东宫之外,通往后宫别处的巷道上, 季梁率着先前留下的采购房众人,和季管事等人成功汇合。 看到季梁过后,季管事脸上神情没变, 但光成曹安等人,脸上都从先前肃杀,一下变得温和许多。 光成看着季梁,赞叹道。 旁边的曹安也点头附和, “就是还可惜了小梁爷你同时准备的那些火器……我们这些人实在是用不习惯,临阵换不熟悉的武器,还不如不换,再加上动静也不小。 干脆还是就没有拿,就只拿了些炸药。” “禁声!” 没等季梁回话,看着季梁带着人汇入队伍中后,季管事就再出声说道, 曹安等人立刻止声,没再说话。 “皇帝此刻,应当就在乾坤殿。走吧。” 季管事拎着刀,走在最前面,季梁,曹安,光成等人紧随其后。 而进了这深宫之地过后。 采购房和一众死士再往前每一步都开始愈加艰难。 这深宫里,还是受到了皇宫之外,流民动乱的影响。 明显比往日再戒严许多。 季管事带着一众人混在巡逻队伍中,逐步靠近乾坤殿所在位置。 凭借着太子提前准备的令牌,艰难而如履薄冰再往前一段路过后, 终于,季管事,季梁等一行人还是被拦住了去向。 “……口令!” 拦住去向的,同样是一队御卫,约莫也有百来人。 领头的望向季梁等人这侧,既没有招呼,也没有询问,只是这样喝了声。 “……统领,宫中有人作乱,陛下和太子唯恐附近有御卫不忠,特调我等前来镇压叛乱! 我这里有太子传信所给令牌,统领不信,可以上前一观。” 季管事拿出令牌,对那统领说道。 “什么?” 那御卫统领闻言一惊,宫中叛乱? 随后有些犹疑不定,但还是顺着季管事的话,朝着这边靠近了一些。 “……的确是宫中贵人令牌。但本统领却没收上陛下命令,也没看到有传令之人从里出来……” “杀了他。” 这御卫统领接过令牌,打量迟疑着。 但季管事却果断许多,在这瞬间,只是吐了句话, 然后他手里的刀,以及和他有默契的,光成,曹安的刀。 都同时落在这御卫统领脖子上,腰上,身上。 这御卫统领已经有所警惕,但常年身在宫中,久未经战乱, 反应还是慢了一点。 于是,只是眼里惊骇,然后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说话,就被曹安又再补了一刀,首级从肩上分离。 “……我等奉命前来平叛,你们统领与叛乱之人勾结,现已经伏诛。你们还不放下手中刀剑,还能不死!” 变故就在一瞬间, 原本就有些紧张和季梁等人对峙着的御卫, 突然看到自己统领倒在地上身亡。 一下有些sao动起来。 再听着季管事的怒斥声,一下更有无主慌乱, 一时不知道是该对季梁等人攻击,还是应该扔刀。 而季管事更不可能给他们思考冷静的时间, “如若愿意戴罪立功,速于我等一起,前去镇压叛乱!” 这样撂下一句话过后,季管事没去管这队御卫。 一众人随着季管事,只当这队御卫不存在,从其身侧,快速而径直走过。 而这样, 这队御卫还真没人动手,眼睁睁看着季管事等人从他们身侧走过, 而这队御卫中,有人反应快些,目光闪动, 真有人拿着武器,随着季梁等人跟了上来, 当然,更多的还是迟疑不定,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跟上还是该如何。 “百长,我们怎么办,通报给其他巡守御卫吗?” 有人朝还活着的百夫长问道。 “你们随我跟上,再找几个人去通报其他统领。” 百夫长也拿捏不定,最后只是这样说道。 …… 季梁等人随着季管事,通过那处御卫巡守地方后, 就走得很快。 这时候,必须要快,虽然好像一时震慑住那队御卫。 但很快,他们就会反应过来,同时其他附近御卫也会察觉。 如果在那之前,不能功成, 被御卫拖住,围住,区区二百余人,只能被围杀干净。 季梁手里拿着那把栓动步枪,跟在季管事身后。 抬起头,朝前望了眼。 已经能看到一处灯火通明处, 那儿就是那皇帝常带着的乾坤殿, 前面,又再有一队人马拦住去路。 这次,季管事连尝试也没尝试, 只是领着一众人急行起来。 前面那是皇帝的‘道兵’,身上穿着都于季梁等人不同。 平日里护卫皇帝的任务,最里一层都是‘道兵’负责。 绝不可能让穿着御卫甲胄的季梁等人靠近。 所以, “杀!” “杀!” 季管事喊了一声,领着采购房等人,直接朝那群道兵扑了上去。 …… “……你的心不太平静。” 乾坤殿内,皇帝坐在软玉蒲团上, 身穿着道家道袍样式的龙袍,头上随性插着个木簪。 太子就坐在他身侧,同样陪着皇帝打坐。 而这时候,皇帝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太子,出声说了句, 同时起身,从旁边伺候着的,宫女扮做的道童手里,取过来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太子心里的确难安,坐在蒲团上,额头上都不自觉往外沁出汗水。 听到皇帝的这句话,心里顿时一突,睁开眼睛过后,有些不敢去看皇帝, “你难得来我殿里随我打坐,却可惜了身在这儿,心似乎不在此处。” 皇帝再说着话,顺手将一盏清茶递给了太子。 太子望向皇帝,再望向这盏茶,伸手接过,然后一饮而尽, “儿臣的确心下不平静。儿臣先前听人讲。宫外流民混乱,更有流民在冲击宫门,儿臣唯恐生乱,故心中很不平静。” 皇帝闻言,看向太子,不禁摇头,眼里略有些失望, “若有为一国之君,必然要有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心境。如若被下臣轻易看见你的喜怒惊恐,哪还有威严?” “些许流民,不过浮灰。如有必要,随手掸去即可。” 皇帝向太子说教, “流民者,即无远见,也无毅力,更无恒心,看似如洪流,不过如细沙黏土,随时都能崩塌瓦解。 此刻不过凭借着一腔火气,肆意妄为。既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最多不过冲击些殷实之家,吃饱喝足之后,就没了往前之动力。 也谈不上威胁到宫中之地。” 太子看着皇帝说教,眼里不禁有些恍惚。 皇帝说着,再有些失望摇头, “此刻不过是些流民,就能动摇你的心神。如若以后家国大事加诸你身,你如何承担。你这性子,还不如你弟,他随着我修身养性,还有着几分气度。” 听着皇帝再提到那位‘玄王’, 太子眼里恍惚一下褪去,紧跟着回头,不再看皇帝,只是问, “父皇,那您觉得,今日流民之乱该如何解决。” “推出去个人杀了。说是此人之罪。然后从这群流民中收编一批凶悍,给于名,以其去镇压剩下流民,此事自然消解。” 皇帝随口便说道。 太子没再说话。 “既然打坐,就静心凝神,不要坏了这份雅致。” “是,父皇。” 太子重新闭上眼睛。 皇帝也重新坐在蒲团上,合上眼,但还是在同太子说话, “……你的心还是不平静,太让我失望。” “……” 太子没说话。 皇帝也沉默了阵,然后再幽幽说道, “你难得来我殿中打坐,可是有所求?” “……儿臣无所求。” “无所求啊,太子。你还记得你上次来这儿殿里陪我打坐是什么时候?” “自玄王能说会言过后,有他陪着父皇,自然不需要儿臣再到这里多走动。” “你对玄王多有怨言啊。” “无有怨言。” “无有,呵……太子,你可知道,帝王之道在于何处?” “父皇曾言,是平衡。” “不错,是平衡,是权衡。为何要这样?因为皇帝的力量是有限的。单独比文官,皇帝更大,单独比武勋,也是皇帝更大, 但如若文武团结起来,却是胜过皇帝……故此,平衡乃是帝王之道。” “我知道你对玄王不满。但你是太子,他只是皇子。你是君,他是臣。为君,自然要有容人之心。应以权衡之道看他,而非以皇帝之子看他。” 太子闻言,重新睁开了眼睛, 转过头望向皇帝, 皇帝似乎在出言安抚他。 但这种安抚已经太多次了,他这样安抚他这个太子,也这样安抚那位玄王。 以至于那位玄王从来心思不断,朝廷中也总有许多人心思不断。 这或许,也是皇帝的平衡之道。 不过,这对太子来说不那么重要。 另外,这也已经太晚了。 隐约的,太子似乎已经能听到殿外一些嘈杂声音。 “外边发生了什么?” 皇帝睁开眼睛,皱起了眉头,出声问道。 “陛下,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旁边的宫女连忙往外走去。 而这时候,殿外的嘈杂声已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太子听着,手上不自觉再握紧,心里有些起伏难定。 “杀!杀!” “杀了这些叛乱御卫,保护陛下!” “嘭……” 殿外,是些厮杀声,有刀兵碰撞声, 还有些火器的动静, 随着那宫女开门去看,已经能嗅到血腥气。 先前泰然自若的皇帝,此刻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陛下,陛下,有人叛乱,杀进来了!” 宫女回禀,慌乱跪在地上说道。 皇帝这时候却已经没去管她。 只是转过头,骤然起身,然后怒视着旁边太子, “我说你怎么来我这里!” “愚蠢,愚蠢至极!你以为逼朕退位之后,你就能够轻易坐稳江山!” “你要直接过来同朕说你要当皇帝,朕还敬佩你两分,行这种苟且阴私谋逆的事情,殊不知败坏百年之根基!” “愚蠢,蠢笨之极!” 皇帝有些失态,朝着太子怒骂道。 太子还坐在蒲团上,抬起头望着皇帝, 脸上默然,反而平静下来。 只是看着皇帝这副模样,心里好像有堵墙被轰然倒塌。 原来, 父皇你也不是不会不安。 你泰然自若,不过是刀剑还没能加诸你身。 “你身为太子,却逼朕退位。行此愚蠢之事,实在是愚蠢……” “父皇,不是儿臣不愿意等。实在是天下人等不下下去了。” 太子从蒲团上起身,直视着皇帝说道, “蠢货!” 皇帝一扫袖子,破口大骂, “得国不正,你还想行政天下!” 太子对这话没有回应,事到如今,早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现在皇帝说什么也无益,他也不会去听。 “来人,把这蠢货给我捆起来。” “父皇,得罪了!” 太子在皇帝出声瞬间,直接朝着皇帝扑了过去, 然后用手勒住了皇帝的脖子,使皇帝不能动弹。 “好胆,好胆……” 皇帝气极反笑,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