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您消息灵通,最近可有得到什么佳句给我们赏析赏析。” “还真有,徐安民大学士,此游历南北边境多遭难之处,见到百姓苦楚,流民遍地,饿殍遍野,悲怅之下写下一首词,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实在使人不忍涕泪。” “徐大学士的诗词?还真值得痛饮一杯,快快说来。” “等等,等等,我先将酒满上,徐大家的诗词怎么能不配酒一杯。” “好,好,容我念来……捕蝗捕蝗谁家子,天热日长饥欲死……” “父子同出逃饥荒,出得赤地仅余子。” “子问旁人此何处,答时遍地无乡音……饿饥殍,遍枯骨……” “哎……真是感人泪下,不禁使人悲怅落泪。徐大学士的诗还是这样直刺人肺腑,当浮一大白!” “同饮,同饮……” “……哎,哀国事多艰难,只恨朝廷中却还小人当道,实在可恨,可恨!” “……柳兄,切勿妄谈国事……” “怎么,他们做得,我说不得!如若我一日当政,必将效仿先贤,清明政治,革除蔽漏。如果真以圣贤之道治理国家,国政怎样不清明,百姓如何不安居! 时有大贼!实在可恨!” “柳兄,你真是喝醉了……小心隔墙有耳也。” “怎么,我书生意气,还能诺诺不敢言……” “……只是听闻唤春楼有些背景,柳兄这样恐怕影响仕途,以后还怎么登临宝殿,一展宏图?” “……哼!小人当道,实在可恨。” 唤春楼里。 莺莺燕燕,糯糯细语。 翩翩舞蹈,靡靡之音。 有带着胭脂气的年轻姑娘穿着薄薄纱裙,含羞带怯,娇嗔巧笑。 推酒斟酒,欲拒还羞。 有书生公子,谈论诗词风月,说着最近文坛盛行的文雅趣事。 也有喝多了的,不得志秀才举人,痛骂国事。 都换来一些身边青楼姑娘的钦佩,赞叹话语,然后再敬酒一杯。 有富商豪客,搂着姑娘细腰,却又攀附风雅,装着正经,不时嘿嘿一笑,博得姑娘面赤耳红,羞怯转头。 再千金一掷,只为博得红颜一笑。 整个唤春楼里。 灯红酒绿,即便楼外天色还早, 这里边却已经挂上灯笼,照得明亮而暧昧。 楼下大堂里,还架着戏台,不时有花魁,姑娘上台, 或是唱戏,或是抚琴。 曲乐声经久不停。 而楼上,还有不同客房包间,按客人心意,布置成不同模样。 有风雅的,有意趣的,勾得人心里发痒的,还有些名花魁各自待客的闺房。 这唤春楼里的花样与热闹,实在繁复。 此刻, 季梁站在这唤春楼二楼的一道窗边, 眼前看到的,是窗外街道的繁华,人来人往,穿梭如织。 耳边听到的是,不绝绵绵曲乐声,和些从不同处传来,姑娘和客人的笑闹声。 季梁还是来到了这唤春楼里。 在先前让边顾弄了些粮食,全熬粥,施给那遍地流民, 后面又让那米店的老板连着伙计,再送来同样的粮食,再带了几口大锅。 从中午到下午,大概施出去两千多斤米。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或许有两三万流民,能一人分一碗稠粥。 但城里的流民何止这些,即便施粥结束的时候,依旧有流民赶来。 而对于领到粥的流民,这碗粥又能算什么。 可能就凭借着这碗粥再多熬些时日,然后熬出头活下来。 可能喝了这碗粥也就喝了,过了几天依旧饿死了,冻死了,或者被打死了,只是让他们这会儿稍微有些热粥下肚的感觉。 别无他用。 而施粥结束了过后,已经是下午靠近傍晚的时候。 边顾说还有些时间,非拉着季梁过来唤春楼再见识见识。 说, 季梁的享受他陪着了。 现在该轮到他的享受了。 又说, 看多了人间悲剧,到这儿热闹地方来换个心情。 然后就强拉着季梁到了这唤春楼。 “梁爷,您在哪儿站着干嘛,不会是害羞吧。” “你去,给咱梁爷倒杯热酒,暖暖身子。” 这唤春楼在这皇城里,也算是不错的地方。 占地不小,据说后边还有专门的清幽小院,来让一些花魁名妓接待一些真正的贵客。 看得出来,边顾还是有不少积蓄。 不过也没进去包房,就在二楼窗边,找了个少人的位置。 有两三个姑娘陪着喝酒,吃菜,听曲儿。 这会儿,两个姑娘穿着清凉薄纱的姑娘靠在边顾身边陪他说话,一个斟酒,一个借着楼下的曲乐,也在边顾耳边细细哼着曲儿。 边顾虽然进这儿唤春楼前,一直表现的娴熟,像是常客, 但边顾其实也没来过几趟,之前还都是和采购房其他人一块来的。 等着唤春楼姑娘上来了,莺莺燕燕围在身边,边顾一下就面红耳赤起来。 这会儿,姑娘靠在他身边,还不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下手,脸通红,还嘴硬调笑着窗边的季梁。 另外还有个姑娘,正逗着那先前肚子鼓囊囊的小孩。 妇人母子已经去了光成叔府上, 这有些机灵的小孩一直求着想要免费卖身给季梁。 就是想求活……事实上,施粥过程中,就一直有人想要在季梁这儿寻个活路。 给他当杂役奴仆,只求口饭吃。还有父母,磕着头,将小孩推给他。 但现在,季梁哪有那么大本事, 最后只是让这个先前肚子有些鼓囊囊,一直紧紧抓着他衣襟的小孩暂时跟着他。 还不知道怎么安置, 季梁两人到了唤春楼。 这小孩就也跟着季梁和边顾两人进了这唤春楼。 “小孩,小公子,怎么不看jiejie?怎么一直看着桌上啊?” 那姑娘大概是难得在唤春楼看到小孩,一直逗弄着小孩。 不过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的小孩,却对身边这个大jiejie不感兴趣, 他只是一直紧紧盯着桌上的菜,不停咽着口水,却也不敢伸手。 只是先前季梁让他坐在桌旁,他就一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想要这个吗?jiejie给你拿一个鸡腿好吗?” 那姑娘拿起筷子,笑着就要给小孩夹。 一直望着桌上菜,垂涎欲滴的小孩却一下摇头, “那是两位老爷的菜,我不能吃的。” 夹菜的姑娘一下有些诧异,从进门开始,她只看到小孩拘谨, 但没看到两个公子将这小孩当成奴仆。 “夹给他。不过剩下的,就别给他太油荤的东西,一下吃太多,容易拉肚子。” 季梁转过身,说了句。 许久没沾油水,小孩一下不能吃太多油腻东西。 “诶。” 虽然奇怪,但那姑娘还是立马应着,然后笑着一边再同小孩说话,一边再伸出筷子。 而这边,在季梁转回身的时候, 那边陪着边顾的姑娘之一,也适时起身,端了杯酒过来。 “公子万安,奴家给您斟酒一杯。” 浅浅一礼,姑娘伸着芊芊素手,将酒杯敬了过来。 “不用管我。你们陪着他就行。” 季梁摇了摇头,他实在是兴致不高, “公子不喜奴家?那换奴家jiejie来为公子斟酒?” 姑娘先是说着,又注意着季梁脸上神情,然后微微垫脚抬头,朝着季梁身侧的窗外望了望, “公子是在看繁华市井,这市井百态,楼上观之,的确有趣,公子真是好兴致呢。” “嗯。” “……那公子,这杯我敬您。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 青楼女子,最是懂得察言观色。 再看季梁的确没有说话的兴致,这姑娘立马就止住了话语声, 盈盈敬了杯酒,就再回去了边顾那边。 季梁重新转过身去,再望着唤春楼下繁华的街道。 这儿, 和先前流民遍地的地方,就似乎是两个世界。 明明相隔没有那么遥远,但似乎并不在同一片天地。 耳边,这青楼里的呵斥笑骂,巧笑靡靡。 和着脑海中还不曾褪去,奄奄一息的粗重喘息,若有若无的痛苦哀嚎, 似乎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