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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聂小风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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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北,渭河岸边。

“聂小风,快出来,护漕都尉傅璋大人来了”岸上一个船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朝着木船方向喊道。

聂小风不敢拖延,悄声嘱咐胡嫣娘几句,便朝岸上走去。

只见岸上一众百姓曹卒围作一团,个个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地上躺着两具衣衫褛烂面目模糊的尸体,其中一具男尸身中数箭,嘴唇青淤皮肤泛白,一看就知道这具尸体刚从河里捞出来的。

“各位漕帮兄弟,傅大人说了,哪个要是胆敢私藏朝廷罪犯,当如地上这两人一样,处以极刑,暴尸三日”一个皮肤黝黑的船夫对着众人说道。

船夫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一头乱发,一脸沧桑,一身简装,脸上刻满岁月的皱纹,双眼被蓬乱的银发盖住,半遮半掩,但精神甚是抖擞,说话带气场,走路带着风,是漕帮里的头领。

“傅大人,我手下的这帮兄弟,都是老实巴交的漕卒,您借他们十个胆儿,也不敢私藏要犯!”船夫推开众人双手抱拳朝护漕都尉傅璋笑脸相迎说道。

“大人,我敢拿命相保,这帮漕卒兄弟跟我在渭河上运粮多年,是绝对不会犯事的”。

“既然桑帮主这般担保了,我就相信诸位漕帮兄弟一回,漕帮兄弟们打搅了!”傅璋抱拳冷笑道。

“这两具尸体就放在这里,暴尸三日,以示效尤”。

作为掌管漕运的护漕都尉,傅璋心里十分清楚,漕帮帮主桑从德是当朝顾命大臣大司农桑弘羊的同乡,桑从德打自元狩年间便开始在渭河上运粮,每年都要带着一帮漕卒从崤山以东及江淮一带运送大批粮食,经渭河漕运至长安。

桑从德每次从关外运粮回来,都顺带许多产自南方的珍珠送给桑弘羊,从桑从德的身上,傅璋也没少捞到好处,自己戴在手腕上的这串老南红赤玉手链,便是桑从德多年前的馈赠,这串手链珠子包浆温润,白中透红,堪称赤玉中的极品,令傅璋爱不释手。

桑从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傅璋与桑从德低声嘀咕了一会儿,口头约定等运完这趟军粮回来,一定记得请他去望月楼听听曲。

傅璋又啰嗦了几句,才安排手下贴完缉拿布告,便爽朗大笑带着一众手下阔步离去。

聂小风朝着身边的人群四处张望,又不时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穿着打扮与众人一模一样,上身穿着一件桑麻做成的厚坎肩,里面包裹着两件薄薄的素衣,下身穿着一条又宽又大的麻裤,一点都不搭调。

“聂小风啊聂小风,你穿越成什么不行啊,偏偏穿越成一个衣衫不整的漕卒”聂小风对于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非常清楚了。

可是,聂小风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为什么电视剧上网络小说里的主角穿越,不是变成太子世子,就是变成公子少爷,亦或变成权倾朝野的皇亲贵胄,而自己却变成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漕卒。

人家穿越吧,不管是哪个朝哪个代,住着的是豪华大宅,穿着的是锦绣大袍,搂着的是千金小姐,出门有车辇,吃饭有人夹菜,洗澡有人搓背,睡觉有人脱衣,过着皇帝一样的生活。

然而,我聂小风为什么前世今生都这么倒霉,研究生考不上,公务员又考不中,穿越吧也不顺心。

聂小风心想,要是身上带有一部手机就好了,可以打个电话穿越时空给现实世界里的哥们,让他们快点打开时空隧道之门回去,实在不行,寄点吃穿用的也可以。

可是,回得去吗?

偌大的世界,形影孤单;未来的日子,一片茫然。

人生能几何,穿越且呵呵。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

人的一生中关键的就那么几步,特别是在最困惑的时候,一定要时刻准备着承受磨难。

既来之,则安之,那就从漕卒做起吧,我聂小风一定要在大汉王朝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聂小风眺望着泱泱渭河,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却突然感觉到了血脉喷张,接着四肢开始抽搐起来,两颊大汗淋漓。

血脉里正流淌着两股血液,一股来自现代世界的聂小风,另一股却是前世漕卒身份的聂小风,两股血液交织在了一起。

大脑中也同时闪现出了两套思维系统,两套系统迸发出两股力量,在五脏六脉中大面积地扭曲撕裂着,体内的血液循环受到了严重的挤压,两股力量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同时向四面八方涌来,聂小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威能,聂小风又惊又怒,生怕被旁人发觉却又故显镇定自若,可是在内心里,他在咆哮怒吼,奋力挣扎。

时空的倒转让两种能量和意识交错在了一起,碰撞出无数个粒子融化在血液中。

作为现实世界里的能量,它本不应该存在前世的意识里,但在聂小风的一顿cao控下,前世的能量和意识占据了上风,体内的血液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苍白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好看了起来。

“聂小风,还楞着干什么,赶快把尸体抬到那边阴点的地方去”桑从德瞥了一眼聂小风大声吼道。

桑从德发觉这小子有点不对劲,脸色苍白,两眼呆泄,身冒虚汗,有气无力的样子,不会是感染了瘟病了吧?

桑从德伸手摸了摸聂小风的脑门,体温一切正常,难道是着了魔咒了,桑从德越想越荒唐,但在心底却无比地担心。

聂小风这孩子打生下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从小跟着自己生活在船上,南来北往,日晒雨淋,饱经风霜,尝尽了人间疾苦。

看着聂小风瘦弱的身躯和无精打采的样子,桑从德心中一阵酸楚,不禁又回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傍晚。

那年,武帝下诏开凿漕渠,征调数万兵卒劳役担任凿渠任务,桑从德原本是汉帝国军队大行令王恢帐下一员虎将,因马邑之战失败而受到牵连成为一名劳役,从边关马邑发配到秦岭北麓四明山修建漕渠。

那时候,数万劳役从各地被赶到秦岭北麓的山脚下,有的是得罪了皇亲国戚的朝廷命官,有的是边关战败受到牵连的士兵,也有的是犯了律法的湖匪莽夫,有的是兄弟一起,有的是全家老小,更有的是三族之人都成为了劳役。

一时间,在从四明山到渭河延绵三百余里的秦川大地上,竖起一座座劳役的营地,数万劳役忍饥挨饿,没日没夜地在悬崖峭壁上开凿渠道,动作稍微慢点便受到官兵们的拳打脚踢,鞭抽刀砍。

有些劳役来到营地没几天,不是被饿死累死就是被打死,能够活下来的都是一些受饿扛打的人。

那天傍晚,滂沱大雨整整下了好几个时辰,顿时间,山涧咆哮,肆虐的洪水夹杂着石头树枝,像恶魔一样从四明山上奔泄而来。

此时,桑从德和一个名叫聂壹的役友,正悬挂在数丈高的峭壁上,腰间分别捆绑着一条手腕大的麻绳,在倾盆大雨中左右摇摆,山顶上一众劳役光着身膀排成两排,双手用力拧紧麻绳往上拉,桑从德被缓缓的拉了上去,身边的役友却纹丝不动,麻绳早已严严实实地被卡在了乱石缝中,雨水裹着泥浆碎石从山顶上倾泻而下,狠狠地击打在两人的身上。

桑从德紧紧地握着麻绳借着风速荡到了聂壹的身边,使劲地将往上顶,这时卡在乱石缝中的麻绳已被磨破了一个口子,眼看口子越磨越大,聂壹自知不可能再爬上去了,两眼仰望苍穹,任由雨水敲打在脸上。

早已筋疲力尽的聂壹,在麻绳绷断之前,将妻儿托付给了桑从德。

大雨淋淋,山谷漫漫,忽然一道闪电咆哮着划过天际,聂壹跌落悬崖,只听见山谷中一声悲怆的叫喊,裹夹在瓢盆的大雨中愈显苍白,让人胆怯不敢直视。

许久,大雨终于停了下来,但此时的天空并未展露出笑靥,仍旧阴晦暗淡,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笼罩在天幕之上,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晚上,桑从德回到营地,将聂壹跌落悬崖而死的消息告诉了聂壹的妻子胡氏,胡氏抱着尚未满月的婴儿泣不成声,看着尚在襁褓啼哭的儿子,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眷念,回想着这一生的坎坷与遭遇,犹如万箭穿心般痛苦。

半夜,胡氏喂完聂小风最后一口奶,便悄声逃出营地来到丈夫跌落的地方跳崖而死。

第二天,桑从德抱走了婴儿,并从襁褓里找到了一块织锦,上面绣着“聂小风”三字,于是便唤这孩子叫聂小风。

后来,从其他役友的口中得知,跌下悬崖而死的聂壹,有着与自己一样的遭遇。

更进一步地讲,就是聂壹向汉武帝献策才有了马邑之围。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诱敌歼灭战,可惜因太行令王恢指挥失当和阵前有人倒戈告密而失败。

武帝知道后十分震怒,王恢被迫自杀谢罪,聂壹欺君罔上被廷尉捉拿下狱,半年后全家老少被判处劳役发配秦岭四明山修渠。

抱走聂小风几个月后,当朝大司农桑弘羊大人亲临秦岭视察漕渠开凿进度,桑从德冲破层层阻拦,跑到桑弘羊跟前说自己也姓桑是桑大人的同乡,才得以赦免回到长安,在故太子刘据帐下当一名近身护卫,太子刘据兵败自杀后,在桑弘羊大人的安排下成为一名漕卒头领。

自那以后,桑从德便把聂小风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加倍呵护疼爱。

虽然,马邑之围是聂小风的爹出的主意,使自己受到牵连而被贬为劳役,但是,他从来没有因此事而怨恨过聂壹,也没有虐待过聂小风。

他深知,马邑之围的失败另有原因,太行令王恢指挥失当是其次,更重要的原因来自后宫,后宫中潜藏着一股暗势力。

桑从德渴望自己有生之年,把这股暗暗滋长的势力给扒出来,为王恢大人以及众位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心里虽有这般念想,但他深知自己生如蝼蚁命如纸薄,势单力薄才疏智浅,报仇雪恨的重任只能交给聂小风来完成了。

可是,聂小风这孩子从小缺少母爱,加上平时又管教不严,从而养成了现在桀骜不驯放浪不羁的性子。

小的时候,为了让聂小风多读点书,长大了好博取个一官半职,便送他到桑弘羊大人府上跟读,未曾想到,送去不到半年便偷偷跑了回船上。

不过,这孩子脑子倒是挺聪明的,做事也挺机灵,喜欢做生意,不喜欢下船运粮。

每次走漕回来,只喜欢往东市西市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在长安城里开一家大商店,卖酒卖花卖胭脂粉都行。

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经商是最没有出息的一种职业,商人的地位最为低下。

在桑从德的眼里,与其经商何不如走漕运粮,就算是从军也比经商强。

聂小风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挂与期望,他多么的希望聂小风能够博取功名,入朝为官,正所谓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只有走正道,才能封妻荫子,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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