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街 人们乱成一团,边跑边喊叫着“官府来了,大家快让开,快让开” 对于长阳街一个地痞出没的地带,官府来了,倒成了一件稀罕事了。鹏瑞确是懵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倒在一旁的“赤头”,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赤头”竟如此的不堪,虽是刺穿了他的胸口,可他深知这把刀却并不锋利,只因小七师傅锻造之时,本就敷衍,故而没有采用上好的铁木。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小七大声喊道,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一脸慌张。他怎么没想到会发生如此变故,起初只是打铁之余听见有人喊道官府来了,以为又是哪个地痞流氓惹事,万万没想到此人竟是少当家鹏瑞。 没等鹏瑞接口,小七已是一把拉起鹏瑞,想要带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却是没走几步的功夫,忽的迎面撞上一队人马,皆是黑衣红缎,头戴高帽,为首一人腰间别一长刀,脸上微微带笑,便是捕快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那为首的捕快一脸不耐烦道,他们平日本就懒散惯了,今日不知哪个又来惹事,搅了他们的雅兴。 “大人,这事情一定有什么原因。”小七说道 “废什么话,我们只负责拿人” “可总该有个由头吧” “杀人还不够么” “可他…” 小七嘴唇哆哆嗦嗦,想要解释些什么。 “小七师傅,别说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他走一趟便是”鹏瑞回应道。 “哼,倒还是条汉子”那为首的捕快招呼左右,将鹏瑞绑起,两人左右押住,一行大队缓缓离去了。 “这可让我如何向当家的交代啊,害!”安老掌柜叹气道。 傍晚李家镇劳营内,被带到此地的鹏瑞早已洗漱完毕,换好一身囚服,此刻躺在牢中一堆稻草之上,目光看着窗户外面依稀可见的圆月,脑子中思绪万千,既有解气后的痛快,又有对自己行事不当的后悔。 “哎,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不如睡上一觉。”鹏瑞感叹道。 没过多久,鹏瑞便沉沉睡去。 “喂,喂,” 睡梦中的他只觉腹中一痛,朦胧之间睁开了双眼,只见一差役立在面前。 “有人探监来了” “探监,是谁,定是小七师傅。” 鹏瑞猛的爬到牢房门口一看,只见一老头倚在牢旁,一手抓着木栏,定睛看去,竟是安掌柜。 只听他小声喃喃道“鹏瑞饿了吧,当家的给你做的馒头和烧鸡,快吃吧。” “呵,还真是人间冷暖,长这么大,这么好的饭菜屈指可数。”鹏瑞心里不快,却也是心头一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还有这身衣裳,明日升堂之时便换了他,你没做什么亏心事,这囚服穿着丢人。” “好,我现在便换了它“鹏瑞答应道。 又道:“对了,安掌柜,那个赤头,什么情况。” 安掌柜一脸惊恐,摆摆手道:“害,活不成了,你倒下手准得很,说是正好戳进心脏,八抬大轿也拉不回来了…” 鹏瑞百思不得其解,奇道:“哎,不应该啊,我可没下死手,我也没往心上插啊” 安掌柜叹道:“害,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过你也别担心,你父亲说明天会带着街坊替你说好话的,那赤头是什么货色大家都清楚,你这也是为民除害。” 鹏瑞不免有些后悔,只因自己一时气盛,才有此后果。 叹道:“也是我冲动了…“ “走了,走了,多长时间了”不远的差役吆喝道。 “鹏瑞,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安老掌柜话没说完已是抽泣了起来,情绪不能自已。鹏瑞一脸苦笑,想不到一向讥讽他的掌柜今日也动了怜惜之情,真真患难见真情。随后安慰了他几句,掌柜之后又交代了几句便缓缓离开了,鹏瑞眼眸望去,只觉眼眶内有些酸楚, 念道:“是我给父亲添麻烦了…” 第二日劳营中,一大早,鹏瑞便被轰了起来,只感觉浑身疲惫,身上一出哐啷哐啷的响个不停,只觉比之前沉重了一些,也没有多在意。几个差役领着他出了牢房,向左没走几步,只见前方一片光亮,进一堂内,鹏瑞睁眼一看,此地味道古怪,是一种雨后的潮湿加上干涸的血的味道,好不难闻。 抬头看去只见正面立一方桌,为首一个大汉,身材壮硕,腰间别一红鞭。 管营道:“这就是昨日的犯人?这么消瘦,好生的面孔,第一次来吧。” “是的” 那管营手里攥了攥,面带笑意。 言道:“你该知道这里的规矩吧。“ 鹏瑞一脸不解道“还请明示,是可以放我出去了么” “真是个榆木脑袋,呸” 鹏瑞被他唾沫唾了一脸,心里已是不爽,只是想起昨日安掌柜的话语,也只好忍耐。 管营喝到:“先搜搜他的身,妈的” 两个差役应了一声,三下五除二便把鹏瑞扒了个精光,挨着衣物搜了起来… 半晌过后,其中一差役道“大人,只有二十两” 管营哈哈一笑,走上前去狠狠抓起他的头发,直疼的鹏瑞暗自叫苦。 “哼,我看你脑袋也就值这个价钱,哈哈” 两人谈话的同时,另一差役却在裤脚处左摇右晃,忽然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 呼道:“大人,此处有一缝合处,像是藏了些什么” 管营道:“扒开看看” 鹏瑞也是一脸疑惑,心中困惑,低头看去,整个人瞬间滞住了,发生的一切令他猝不及防。 只见一抹光闪过,一把明晃晃的,手掌大小的小刀立于堂内! 这是何时到了我身上!!! 管营一惊,厉声叫道:“好啊,果然不老实,给我打,重重的打!” “大人,我…” 旁边两人不由分说,从桌下一侧拿出一长凳,没等鹏瑞开口,已将他按在凳上,啪啪两声,鹏瑞背脊一凉,已挨了两大板。 “大人,这刀,这刀…啊” 管营不等鹏瑞解释,道:“哼,还不老实,给我先打五十大板,他妈的。” 几板子过后,鹏瑞已感觉背脊像针刺一般,浑身湿透,那是鲜血浸透了衣衫。 鹏瑞内心叫苦道:“若是受这五十板,恐怕我都熬不到升堂了…呜”又是几板后,鹏瑞已觉两眼发昏,四肢酸软。 “大人,我看这小子扛不住了,打死了不好交差”一旁的差役见状差役说道。 管营道:“怕什么,他生来就一副贱命,犯了命案的,早死早投胎,给我打!” “是!”说完又是几个大板。 “这个头头想要我的命,若是真折在这,父亲的心血…”鹏瑞颤颤悠悠的举起左手,死死盯着管营,眼中含泪。 差役惊呼道:“大人,这小子要晕啊” “停停停,妈的”管营将手中的皮鞭放在一旁,凑过去拍了拍鹏瑞脸颊,鹏瑞此刻两眼模糊,骤然间心口一热,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好不难受。 “大人,我…呜,这刀,是献给大人的。”鹏瑞轻声说道。 这突如起来的话着实把管营吓了一跳,上前一把提起他的脑袋道:“嗯?什么?献给我?哈哈,这个玩笑你开大了吧” “真的…咳,大人您看这个刀具,有匠铺的标示。” 管营闷哼一声,拿起巴掌大的刀具,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刀柄处,确有李卓的署名。 “倒是有个署名…不过那又怎么样,妈的,你想蒙老子,给我打!” “是!”待那差役又要下板时, “大人,大人,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小的就算真的有歹意也不会拿这么小的刀子啊!”鹏瑞见情况不妙,泪汪汪道。 管营见他哭闹,也自觉好笑,看了眼那巴掌大的刀具, 心里思索道:“想来这小子就算有歹心,这么小的刀子也闹不出什么,若是真闹出人命,我确也不好交差。” 又道:“这小刀既然是孝敬我的,可免你五十大板”管营说完向那俩差役使了个眼色。 “再打他十大板押回去吧,算你小子命好!” 管营拍了拍鹏瑞的脸颊,一脸笑意。 “是” “怎么还要打…我受不了了”鹏瑞心想道,却也不敢作声,权且先保住性命吧。 八月十四日李家镇衙门处, 只见一四方大堂内,中间堂上一长桌,桌案上摆着红签和绿签,红签为刑签,是下令动刑用的,绿签为捕签,是下令捕人时用的。正面高处有一牌冕,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肃静”“回避”牌分树两边,十八般兵器排列有序,衙役分立两边,大堂上有两块石头,供涉讼者跪堂陈述用的,分称原告石和被告石。此外,青旗、皮槊、桐棍、蓝扇、官衙牌、堂鼓这些东西都是公堂之上必备的设施。 一大早,人们便聚集在了衙门朝南的十字街口,一同来观赏这难见的“好戏”。 时任李家镇的县丞缓缓走上堂内,调整了下帽子,坐在正中间,随后在桌上重重一拍案子,旁边一小吏闻声喊道“升堂!” “威武!” 县丞道:“带人犯” 只见不远处两人搀着一身穿白衣之人,此刻身上血迹斑驳,头发蓬松,带上堂内,那两人将人犯往地上一甩,算是交差了。 “说,你犯了什么罪” “与人斗殴” “嗯?好像不是吧,我怎么记得是杀人罪啊”边说县丞边看了看手边的案本。 鹏瑞急忙解释道:“不,没有,我虽是用了刀具,却并未往心口上用力,只是捅了他一刀…” 县丞一脸不耐烦,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带证人” 见一书生打扮的人上堂,行跪拜礼。 “大人,小的那日正好在附近买盐,与这赤头一直有些交情,那日确是他用刀具杀的赤头兄弟,乃我亲眼所见。” 县丞回应道:“好,带刀具” 旁边一人呈上刀具,县丞放在手心简单看了看,问道“查验什么结果” “上面确有血迹,且经过与犯人的指纹在纸上对比,是吻合的”捕头说道 县丞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那赤头什么结果。” “昨日已死于长阳街口,我们到时,便断了气了。”捕快说道。 “嗯,李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鹏瑞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书生。 之后向县丞毕恭毕敬行个大礼,言道:“昨日我是见他欺凌老幼,才忍不住出手的,非我本意,实在是他欺人太甚” “我就知道你要怎么说”那书生冷笑一声 “大人,可否请那日的老头当面对质。”鹏瑞说道。 县丞看了眼主簿,那人点了点头。 “带老人” 不久,便见一老头步履蹒跚的走向前来,瞅了眼鹏瑞,见他一脸热忱的看着自己。 老人行完礼后,道:“大人!” 县丞道:“老人家,将你那日所见说来我听” 老人吞了吞口水,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那日,我和我孙子砍柴回来,然后遇见那个壮汉,那壮汉要与我买柴,后来这小兄弟就出现了,与那壮汉起了争执,然后…” “你胡说,你胡说”鹏瑞满脸通红,愤怒的冲向老人,却被左右拉住。 鹏瑞直愣愣的盯着这个满嘴胡言的老者,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人犯,注意你自己的行为”捕头说道 县丞尴尬的笑了笑,“我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就…” 忽听门口的差役喊道:“大人,外面还有人犯的父亲请求见一面” 县丞咽了咽口水,神情有些犹豫,他本不想再多事,只是见所围观者皆一脸不忿,争相要为鹏瑞说些好话,此时若不见,恐落人口舌。 想到这里,县丞喊道:“那就见一面吧” 鹏瑞此刻心头一喜。 “父亲来救我了!我看你们准备骗到几时,这老头怎么搞的,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只见鹏瑞的父亲李翦走上堂内,见鹏瑞一脸狼狈,赶忙冲上去扶住,“孩子,你怎么受如此毒打”李翦一脸心疼。 鹏瑞眼神望去,交织着痛苦,气愤,焦急,父亲的出现让他心头一暖,他有太多委屈要发泄一下… 李翦见状深知此刻他是唯一的救星,不免心中七上不下,坐立不安。 鹏瑞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道:“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此时县丞说道:“人犯父亲,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本官一定秉公办理,你放心” 只见李翦眼神中似有一丝闪躲,不时的看了看周围,却是唯独避开了鹏瑞炽热的面孔。 怔怔回应道:“大人,黑便是黑,白便是白,我相信大人的判断,这几位证人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是蓄意杀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孩子,你认罪吧!” 李翦扭头看向鹏瑞,此刻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一丝犹豫,一脸正气的盯着鹏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