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来到明太祖朱元璋的坟墓——明孝陵。 一条笔直的神道通向陵墓深处,神道两旁高高的石刻神像和参天的古树彰显着大明王朝的古老和深邃! 从明成祖朱棣迁都京师,直到现在,南京始终是两京之一,并且专门设置了孝陵卫对陵墓进行守卫。 朱由崧要找的,就是现任孝陵卫指挥使——梅春。 神道入口,梅春看见了皇帝的銮架,立刻上前恭迎:“臣孝陵卫指挥使梅春拜见皇上!” “梅指挥使,朕今日到此,一为查看孝陵守备,二为巡陵。” “禀皇上,臣守陵多年,不敢怠慢;只是守备之事,臣确有过,请皇上治罪!” “梅指挥使,何罪之有呀?” “禀皇上,自明初增设孝陵卫开始,满员为五千六百人,至臣接管,已降至一千八百人;臣无能,未将兵员恢复至满员,请皇上治罪!” “梅指挥使不必自责,兵员渐少皆因部分兵卒调往北方平乱,未及时补充所致;此数年,时运不济大明啊!北方大旱又逢瘟疫,才使闯贼李自成趁势而起割据西北,又让清军夺了山海关而入京师;朕每想到此,不禁潸然泪下、痛哭流涕。” 说着,朱由崧用宽阔的衣袖擦拭着脸颊,已然留下了感慨的泪,然后领着梅春往陵园内走去。 “禀皇上,臣愿随皇上北伐,一举荡平贼寇,驱逐清军,不复辽东誓不还!” 梅春眼中也饱含着泪光。 确实,明朝不该是今天这幅局面。 如不是北方大旱,导致流民四起,李自成根本没有机会揭竿而起,还开挂式的窃据了京师,占领了四十二天,并正式登基称帝。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吴三桂投降满清,引清军入山海关,把李自成的顺军逐出了京师。 如今清军正与顺军激战于山西,两边正在拉锯。 “梅指挥使,朕听闻孝陵卫有一传统,选精于骑射者,策马飞奔,越过一道壕沟后,立刻张弓搭箭,必须百发百中,可有此事?” “禀皇上,确有此事;臣接任时,已按照祖制挑选五百精兵,日夜cao练,皆可百步穿杨。” “那好,将此五百兵卒调至大校场,朕亲自检阅。” “臣遵旨!” 这时,突然有只长生鹿跑到朱由崧前面,摇动着脑袋,硕大的鹿角也跟着摇晃,身上的梅花斑点格外醒目,一双机灵的眼睛望着这位真龙天子。 明孝陵是大明之根本,陵园内亭台相连,主殿中香火不绝,其间林海松涛连绵不绝,并养有长生鹿千头,偶尔鹿声齐鸣,尽显非凡气势。 朱由崧走过去,长生鹿也并不怕生,站在原地等候。 他摸着鹿头,感受着陵园内的祥和,与丢失的北方半壁江山相比,南方却是相对安宁。 朱由崧乘坐銮驾回到乾清宫,换了身装备,然后到了大校场。 梅春和五百精骑早已等候再此。 每位精骑都身披棉甲,手持开元弓,胯下战马不动如山,列阵而立! 最让人惊讶的是,朱由崧也换上了棉甲,手提腰刀,站立于阵前! 梅春走过来行礼道:“禀皇上,孝陵卫五百精骑已列阵,请皇上校阅!” 朱由崧精神抖擞的说道:“准!” 于是,五百精骑奔驰起来,策马越过前面的壕沟,然后侧身射向远处的箭靶。 数百只箭依次射出,箭羽划过校场,奏出了一首清脆的交响曲。 五百精骑射完一轮,又绕回起点,开始了新一轮远射。 三轮过后,远处的一排箭靶上均布满了箭矢,无一人脱靶! 朱由崧暗暗吃惊了一把,南京之中,居然有如此射术的骑兵,谁说南明的军队都是二流水平,就凭这五百精骑,丝毫不输大清骑兵! 突然,他说道:“拿弓剪来!” 梅春一愣:“禀皇上,弓矢乃臣等武人之物,怎配让皇上提拿!” “梅指挥使,只管拿来,其余勿管!” 梅春递上弓箭,静候在一旁。 朱由崧左手握住弓臂,右手拿箭搭在弓弦上,就在众人以为他只是试试力道的时候,弓弦被越拉越大,直至拉满。 孝陵卫骑兵所用的开元弓尺寸较大,为北方边军所用,没得点力气根本拉不开,更不要说拉满。 站立片刻后,朱由崧将右手轻轻放开,箭被射了出去,正中远处一个箭靶的靶心,距离足有六十步。 梅春震惊了,五百精骑震惊了,欢呼雀跃起来,直喊:“皇上威武!大明威武!皇上威武!大明威武!” 他们没想到皇帝的箭术如此精湛!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朱由崧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酒囊饭袋,而是脱胎换骨的“大明天子”! 其实根本原因还是邓哲从小就喜欢射箭,早已是人箭合一的高手,这点距离自然不在话下。 “梅春听令!” “臣在!” “孝陵卫指挥使梅春带兵得当,颇有建树,授予南京总兵一职;孝陵卫将士箭术精湛,即日起不再守陵,随朕于大校场训练新军!” 梅春立刻率众将士下跪道:“臣遵旨!”“皇上威武!大明威武!” 当天,皇帝朱由崧在校场射箭之事就传遍了南京官场,众人皆惊叹。 第二日,奉天殿。 朱由崧将日常上朝的地点由奉天门改到了此殿,正与群臣商议政事。 马士英一心想当首辅,趁机向远在扬州的史可法发难:“禀皇上,朝廷已令高杰部前往泗洲、徐州驻防,而史公却纵容高杰在扬州城外劫掠百姓,还将瓜州分予其驻防,实属不应。” 高弘图马上站出来反驳:“马辅此言差矣;高杰、刘泽清二人见扬州富庶,皆想占为己有;奈何高杰部实力最强,将其挡在城外,准备独吞扬州;史公在扬州全力守城,打退高杰数次攻城,为不伤明军团结,不得已让其占领瓜州,高杰才罢兵而去。” 南京京营提督——忻城伯赵之龙与马士英狼狈为jian,开始说话了:“高辅尽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禀皇上,史可法此去扬州,是为了笼络四镇,拥兵自重,不可不防!” 姜曰广看不下去了:“忻城伯,马辅为凤阳总督,谁不知江北四镇皆为其旧部,史公一心为国cao劳,督师江北,何来笼络?” 这时,南京cao江提督——诚意伯刘孔昭跳出来了,此人先祖为明初大贤刘伯温,与赵之龙皆为功臣之后,只是赵的先祖名气较小,不过他们都与马士英蛇鼠一窝。 “姜辅,难不成你是说马辅纵容部下劫掠扬州?他娘的,你们这些文臣一到关键时刻,就躲在后面七嘴八舌、指手画脚,有功的时候就第一个跳出来,jian臣!” 刘孔昭说话这么有底气,是因为南明将领个个拥兵自重,而他手里握着两万长江水师,所谓cao江,就是cao练长江江防的意思。 姜曰广作为文官最忌讳的就是“jian臣”二字,立马怼了回去:“你这个搬弄是非、排挤忠良之徒也配说jian臣二字?莫不是说的自己?真是不知廉耻。” 刘孔昭听到此话恼羞成怒,立刻拿出衣袖里的短刀,朝姜曰广袭来:“他娘的,我今日不让你见点血,就对不起满朝文武!” 姜曰广见势不对,拔腿就开跑。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武将追着文臣满大殿乱跑,完全把朝堂当成了儿戏。 辅臣高弘图出来喝止,完全没用;次辅马士英则在一旁不管不顾,因为刘孔昭跟他是一伙的。 他们忘了,朝堂之上还坐着一个人——朱由崧。 “大胆刘孔昭,敢在朝堂之上行刺,你有几个脑袋?朕给你!” 看到皇上发火了,刘孔昭稍微有所收敛,但依然气势嚣张:“禀皇上,怪不得臣,是此人太过jian滑!” “大胆!jian滑与否,朕自有公判,你可知朝堂之上持刀行凶已是大罪?” 刘孔昭慢悠悠站回原位,不屑一顾的说:“禀皇上,那也要先治姜曰广辱骂臣之罪,否则臣不服,两万cao江将士也不服!” 话刚一出,马士英赶忙向刘孔昭使眼色,意思是这句话过了。 身为皇帝,居然被臣子威胁,朱由崧拍案而起,众臣皆惊。 “刘孔昭,难道你想造反?” 早已在殿外等候的梅春,领着数十位带甲将士,冲进大殿,下跪行礼道:“禀皇上,臣前来觐见!” 朱由崧说道:“梅总兵请起!” 梅春站起来后,用手作拔刀状,说道:“哪个狂徒敢在朝堂之上撒野,先问问我手中的大刀!” 刘孔昭一看是守孝陵的三品指挥使,而自己是从一品cao江提督,又仗着自己是功臣之后,傲慢的说道:“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能耐我何?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谁?” 此话一出,赵之龙也连忙向刘孔昭使眼色,提醒他适可而止。 朱由崧再也忍不住了:“梅春听令,拿下刘孔昭,打入地牢,以大不敬治罪!” 梅春接旨后,迅速让两位兵卒上前,反手押住刘孔昭,两脚一踢,让他跪在了地上。 马士英、赵之龙,还有兵部右侍郎阮大铖都为刘孔昭求情。 朱由崧大声呵斥:“再有求情者,按同罪论处!押下去!” 刘孔昭终于服软了,搭下了脑袋,在众臣面前被押了下去。 众臣没想到,这位沉溺酒色的皇帝居然变了,先是在校场练兵,以一箭之力让众人震惊,而现在又将从一品大员当众下狱,原来他以前都在扮猪吃老虎,再也不能小看这位大明天子了! 看到众位已经脸有惧色,朱由崧说道:“诸位,如今北方还在清军铁骑之下,朕已决定北伐;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大明财政艰难,还需诸位与朕一起谋划,以增赋税。” 此言一出,诸位都明白,皇帝是要学崇祯皇帝拿江南商贾开刀了。 自百年前开始,江南商业就逐渐繁荣起来,其中东南沿海的手工业最为发达,又以苏杭之地最为富足,一直是明朝税赋重地。 然而,东南商贾又与东林党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东林党本身就出自商贾大家,他们已经通过数十年的积累,织成了一只官商同体的大网,就连史可法、高弘图、吕大器、钱谦益等都为东林人。 朱由崧见众人不说话,就拿东林党二号人物高弘图开刀:“高辅,江南自古就为财政重地;如今朝廷有急,朕欲下旨,向江南商贾增收赋税,不知是否可行?” 高弘图见皇上点自己的名,说道:“禀皇上,臣以为江南商业虽然繁茂,但税收过重,会伤及根本,臣以为可否增收田税,以补财政?” 当年崇祯皇帝也想下旨向江南商贾增收赋税,招到了东林党的一致反对,最终只得向耕农增收田税,结果又逢北方大旱,导致流民遍地,李自成等趁势而起,最终导致了京师陷落,崇祯自缢。 对他说的增收田税一事,朱由崧是不同意的,转而看向马士英。 “马辅,增收商税之事,可有看法?” 马士英虽然痛恨东林党人,但自己的党羽之中也有来自商贾之家,为了不失去支持,滑头的说道:“禀皇上,臣以为增收商税一事,可适量而行,即不伤根本,又可增税,如此较好。” 果然滑头,即表明了跟东林党的对立,又不让党羽寒心,但朱由崧不会就此罢休,他又看向了内阁辅臣兼礼部尚书姜曰广:“姜辅,财政之急,可有看法?” 姜曰广昨日才受了皇恩,但又不能太损害东林党利益,说道:“禀皇上,臣以为商税、田税皆可增收,如此一来,天下百姓均为国分忧,岂不更好?” 朱由崧又问了内阁辅臣兼工部尚书王铎。 王铎不是东林党人,较为客观的分析了态势,认为近几年南方也像北方一样才经历了大旱,不宜增收田税,只能从商税着手——商人富足,比耕农更有家底,不会动摇根基。 随后,朱由崧又与群臣进行了反复论战。 鉴于刘孔昭的事迹,众臣妥协了,他们同意向江南商贾增收商税,由内阁辅臣王铎负责增收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