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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的命是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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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县不大,纵横不过四五里左右,城墙均由黄土堆砌而成,城高不过两丈,仅有东西两座城门,但由于地处西凉与西域的边境,是境内少有的胡商、驼队等商贾聚集之地。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距离城门关闭不到两个时辰,西城门处人流络绎不绝,大多都是进城投宿的行人和商队。

春日余晖一点点地沉下去,风便携着夜的寒气一层层地扬上来,西凉边塞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能热死人,夜晚冷死人。

由于带着两名伤者,且两年未踏足中原,通关文牒都已残旧,经过城门卫的细细审查后才得以放行,道藏禅师等人也是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这燕山县城。

将那两名受伤的官家武士安置在城内的医馆后,师徒三人便与他们道别了。

此时天色已暗沉,昼市已歇,街道两旁的店铺行肆都已打烊,街上行人寥落,道藏禅师三人却没有在城内投宿,而是赶在城门关闭前径直出了东门。

这燕山县城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两年前出西域时,便在这燕山县城东南方向的燕山禅寺投宿过。

燕山禅寺距离燕山县城不远也不近,大概三里地左右,这也是中原寺庙约定成俗的一个规矩。

离城池近了,失却清静,若离城池太远,少了善男信女的供奉,还如何教化世人?

道藏大师在前面开路,无戒、无昧则紧随其后,轻车熟路地穿林过涧,两刻钟后便来到了燕山禅寺的山门前。

经过守门僧人通报后,燕山禅寺住持圆让大师便亲自带领众弟子出了山门,将三人迎进了寺内。

东海菩提寺与燕山禅寺都属于释家十宗之一的禅宗,本就同宗同源,按辈分论,道藏禅师还是圆让住持的师伯,况且道藏禅师熟读万卷经书后离寺苦行的事迹,在释家弟子之中广为盛传,此番前来投宿自然受到了隆重招待。

原则上来说,佛家弟子过午不食,但自从璟武皇朝建立后,禅宗成为中原佛教主流,提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要求佛家弟子每天都要进行一定的生产劳动,过午不食的律制自然就不太适合了,大多数僧众都改为一日三餐。

在佛门中,吃饭也是一堂法事,称为“过堂”。有供佛、施食,结斋三个步骤,整个过程非常庄严、肃静。

在斋堂用过斋饭后,道藏禅师便带着无昧来到柴房烧水煎药,而无戒修的是禅武,讲究以武道参贯禅机,自然是和寺内的武僧以武参禅去了。

不知为何,无昧天生体质衰弱,常须药物进补,每天诵的都是三昧无上真经,锻的都是易筋洗髓的功法,且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药浴一次,十年来皆是如此。

熊熊燃烧的干燥木柴噼啪作响,不一会儿功夫便烧好了一大桶热水,道藏禅师便从佛缘袋中挑拣出各式药材丢进桶内,这些药材都是苦行期间从各大名山宝地亲自采摘的,有淬身锻体,固本培元的功效。

待木桶中的热水由清转浊,直至完全变成黑褐色后,道藏禅师便吩咐无昧褪下衣物进行药浴。

每次药浴时,全身筋骨都会酥麻疼痛,而且那药味实在难闻,无昧心底是百般不愿的,但奈何师命难违,况且也知道这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羸弱体质,只得遵从。

将身上的破烂僧袍脱掉,抖落满地沙子,无昧噗通一声跳进药桶内......

“嘶,哎呀,疼疼疼......”

刚一进去,无昧便忍受不住炙热水温和筋骨之疼,呲牙咧嘴地弹跳而起。

道藏大师见状,一把将他摁回去,也不过多言语,右手作剑指势直抵无昧天灵盖,一股真气缓缓流进他体内,在四肢百骸流动起来,如同一股温暖的水流,滋润着身体的筋骨脉络,五脏六腑。

无昧知道这是师父又在给自己灌输真气以护住心脉,只得咬牙一声不吭地受着。

片刻后,道藏禅师收住身形,真气灌输戛然而止,但那玄妙的感觉使得无昧通体舒畅,药浴时的不适感荡然无存,渐渐进入冥想状态,如同睡着一般。

看到无昧如往常那般安静下来后,道藏禅师这才松了口气,守坐在旁边将煎药的炉火扇旺,便不再理会。

半个时辰后,药浴完毕,洗净身上的污秽,穿上干净的僧袍,无昧瞬间变成了唇红齿白,澄澈俊秀的小沙弥,双眼炯炯有神,模样容光焕发,精气神不可同日而语。

这都是药浴以及道藏禅师帮他灌输真气带来的效果。

将煎好的药分出一碗给无昧喝掉,其余的则装到了一个葫芦里,等下次二煎再服用,收拾好厨房后师徒二人便离开了。

寺内安排了两间僧舍给师徒三人,无戒人生得健壮如牛,便让他自己住一间,道藏禅师和无昧共住一间。

僧舍不大,仅一丈见方,里面除了一张通铺外没有其他物件,通铺中间用一张案几隔开,刚好够两个成人抵足而眠。

回到寺内安排的僧舍,道藏禅师和无昧便开始了晚课默诵。

当默诵《三昧无上真经》到第五遍时,无昧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十年来第一次问起了关于自己羸弱体质的原因。

“师父,为何弟子经常要吃药?每月还要药浴?我这是得了什么病吗?”

道藏禅师并没有因为无昧打断自己的晚课默诵而恼怒,依旧保持闭目养神的禅定状态,开口解惑道:“错了,你这不是病,是命!”

“命?”无昧大为不解。

“是的,是“命”!常人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由此凝聚三魂七魄,而你仅仅在娘胎六个月便被取了出来,所以你三魂聚而魄不全,体质自然比常人要弱,故需以药物盈体魄先天之亏损。”

“啊~,我的“命”怎么这么惨啊?”

“你原来的“命”更惨,你本不应来到这世上,你现在的“命”还是换来的。”

“换来的?“命”也可以换吗?”

“可以。”

“怎么换啊?”

“拿命换!你一出生你娘就死了。”

“啊~!”无昧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知是伤感还是遗憾,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关娘亲的事情。垂下眼睑,似在喃喃自语:“一命换一命,倒也公平......”

道藏禅师听了,摇了摇头,更正道:“你又错了,是二百六十二条命换你一条命,你出生那天,有二百六十二人为救你而死,包括你爹娘!”

“啊?!”无昧不禁愕然,随后回过神来,不解道:“师父,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世,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告诉我啊?”

手中十八子佛串不停地转动,保持禅定状态的道藏禅师淡淡回道:“因为你没问!”

听到这个答案,无昧差点没晕倒,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很有道理,他以前确实没问过......

一想到自己的“命”竟然如此凄惨,无昧垂头丧气嘟哝道:“如果这是“命”的话,那我的身体是不是好不了了呀?”

“那倒未必”,在谈话期间,道藏禅师似乎已将晚课默诵完毕,睁开双眼看着无昧,正色道:“当年达摩祖师禅定面壁九年,曾留下一本《易筋洗髓真经》,你若有机缘参悟此经书,便能易筋洗髓,逆天改命!”

“易筋洗髓,逆天改命?!”

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无昧心下一喜,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堆满好奇,豁然起身,趴着案几凑近道藏师父问道:“那这本经书在哪里啊?”

道藏师父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回道:“在我禅宗祖庭须弥山镇国寺呢。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说罢,也不给无昧搭话的机会,将案几上的油灯挑灭,身体向后一仰,大被一盖,自顾自地和衣而眠。

须弥山镇国寺?无昧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依稀记得两年前出西域之前就去了一趟镇国寺,后来听无戒说,师父还和一个叫静玄的老和尚在镇国寺藏经阁外的百里莲池打了一架。

难道当时就是为了这部经书?

见师父不愿再多说,无昧也不好追问。

方才的对话已让他小小的心灵大受震撼,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师父口中得知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情,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早已没了静心做晚课的心思。

对于父母已经亡故这件事,无昧早有猜测,所以也就不怎么觉得悲伤,于他而言,不过是从一个不知父母的小沙弥变成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小沙弥,仅此而已。

他自打出生便跟着道藏师父苦行修禅,师父常说他有善知识,灵慧根,无情、无惧、无觉无关三昧,于是给他取名无昧。

道藏师父也曾说过,死亡,只是此间生命形式的消失,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却离不开轮回不息的六道,离不开炙然火宅般的三界,在出离生死之前,生命仍将延续......

无昧似懂非懂,始终无法认同这样的说法,他认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像自己从未见过的、已经去世的父母一样,看不见,听不着,最后变成埋藏在心底的念想。

关于自己的身世,无昧还有很多不明之处,以前年龄小,他不在意也不问,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去的地方越多,认识的人也越多,知道的东西也越多,他就越发的在意,不过他也不急,来日方长嘛,以后总会知道的。

通铺的另一头已经传来鼾声,无昧大被一卷,也渐渐睡去,进入梦乡......

在梦里,他看见自己的父母在远处向他招手,他笑着奔跑过去,他们便开心地把他抱起......

这已经是他小小脑袋里有关于父母最美好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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