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沈江维的马车,黄师爷乘坐的府衙马车留在镇公所。 山上规矩严,到了晚上,能上山的人不多,更别提马车了。 上山坡道前修建了城门楼,包磊俩兄弟的团练所公房设在门楼里。 车夫停下马车,来到城门西侧,拉着垂下的绳子晃了晃。 铜铃响过,城楼墙垛处放下个灯笼,包力探出头吆喝道:“把脸凑到灯笼前,让本大人瞅瞅。” 沈江维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笑道:“你包力自称本官,我这四品官如何称呼?” “哎吆,沈叔,这事儿闹得,您是朝廷官,小子我是这山的官,同僚,同僚,马上下去哈。” 沈江维狼狈回来,又平易近人,虽然顶着官身,山里人都拿他当家人看待,自然也没人怕他。 九斤的三个师姑已等候在东门外,府城内的消息传进山里,每个人都心如刀绞。 道门的情形已大不如前,大义上讲蛊惑君上,贻误朝政,危害社稷。 民间也是驱鬼算命,坑蒙拐骗。 自古民不与官斗,道门更是没那个底气,即便你富甲一方,也不敢挑战那一枚大印。 众人进了林真人的值房,院子里就是老道的坟茔。 简单寒暄后,沈江维问:“黄师爷前来,有话直说,府衙到底是什么章程。” “今天同知刘大人的呈文,就等着知府大人签发。 “西河镇人员往来频繁,成分复杂,多的时候几万人聚集。 “府衙的意思,派出官吏加强管理,所有人员入册,土地房屋丈量确权。” 沈江维不悦的看了黄师爷一眼:“黄先生,沈某不耐久坐,就不陪你聊了。” 说完转动轮椅就向门口走去,黄师爷赶紧起身:“沈大人,这里边的事您不是不知,这不是难为老朽?” 沈江维冷笑着:“你跑来挖土填坑,还拐弯抹角的说戏文,这里毕竟是道观产业,还要硬抢不成?” “沈大人,往年这个坑咱们有一年的时间,东凑西找把坑填上。 “现在不成了,税银宫里过手,咱没有填补的机会。 “府衙今天商定,能填补这块亏空的只有西河镇。” 二师姑沅严冷哼道:“西河镇是咱家小九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府衙可曾帮过一指头? “现在张嘴要拿走,如此跋扈,真当道家容尔等任意踩踏不成?” “这位道长,真要强拿,何须黄某上山拜会?今年奴酋身死,天下即将太平,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沈江维冷笑着:“太平?登州那里,一船船的难民蜂拥而至,这就是你说的太平? “府衙有难处,拆借一二,哪怕是捐输都无不可,现在呢?你这是刨根,一口吞啊,曹大人就是这个意思?” 二师姑冷冷的说:“以为小九不在,就能为所欲为?想试试贫道的剑是否锋利,尽管伸脖子等着。” 黄师爷听了猛地一惊,府城少有动荡,以至于人们都忘了现在的情形。 天下近半省份,官员都不敢离开城池,乡间沦为盗寇之地,很多时候,奏折邸报都难以传送。 剿灭个小道观不难,可这些高来高去的方外之人,随时都能刺王杀驾,更何况府衙官员书吏。 想到此也是语气放缓:“府衙会尽可能给予补偿,但凡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沈江维转回轮椅,示意黄师爷坐下,沉吟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大师姑,府衙势在必得,盯上了西河镇。 “这镇子,小九花费了心血,几年间,从人人躲着走的穷山沟沟,变成现在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 “官府没有投入一钱银子,没有添置一块砖瓦,伸手要连根拔,不合适,对不对?” “沈大人说的是,黄某也和曹知府谈及此事。 “知府大人说,只要价钱合适,府衙会号召乡绅大户购买这些产业,也省的道观树大招风。” 大师姑叹口气:“小九这些年,看着进了些银子,这左手进右手出,多半钱扔进了北海难民营。 “这些年共搭进去多少银子,谁能算的清?难道不是为官府排忧解难吗。” “是,当然是,黄某定当如实将真人的话带回,总不能再让观里搭银子。” 事到如今,西河镇仅剩下银钱的事儿。 三位道姑目送沈江维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山道。 三师姑静月难过的说:“咱们如何给九儿说,他的镇子咱们卖给官府了?” 大师姑说:“九儿的心血不在西河镇,在北海。 “只要沈江维给北海新村再要二十里地界,九儿一定高兴。” 沈江维最终没要到二十里地界,只争取到从北海新村南面沼泽地大桥,向南延伸了十里,一直到草甸村为止。 整个北海新村成了南北十五里,东西二十里的难民区。 这片西,北两面环海,拥有两座海岛,一处盐场的沼泽盐碱地,成了九斤道长私人产业。 里面的辽东难民,也成了九斤道长的私人财产,官府从此再不过问。 曹知府和各衙官吏,各县乡绅仅用两个时辰,就‘买’光了西河镇道观名下的铺面。 镇公所的铺面,留给沈江维和五个主事,继续管理镇上琐事,维持运转。 沈宝成了在职的乡长,领着五个管事,拿上了官府的月俸。 十几万银子的亏空,仅仅是工坊发卖就填补平整,还剩下近六万多两银子。 张知县没了收入,眼珠子通红,跑到府衙催问陶员外的官司。 曹知府不但宴请了他,还把小女儿许配给他家老五为妻,从此成了亲家。 山上得到十五万两银子的变卖款,宝坤和广辉的四海商号,搬到镇公所的一楼铺面里。 曹知府在黄师爷‘劝诫’下,征发徭役六千人。 在草甸村北侧,开挖长二十里,宽三百步,深一丈的大沟渠,引来了王河水,并贴心的修筑了石拱桥。 在南侧桥头建了五十人的巡检所,‘保护’北海新村的难民安全。 刘本昌和那什图带领一万难民,仅用五天时间,就在石桥北侧修筑了两丈高的城门,上刻北海新村四个字。 城墙向西延伸五里,一直修到海水里。 向东则是在河北岸移植了宽五百步,长二十里的荆棘丛林带。 这条荆棘丛林成弧形,北端绕过新二村直通入海。 站在新修建的城门楼上,刘本昌对那什图,王吉,和刚赶到的王英等人说:“哪怕拼上咱们所有人的命,也要给道长守住这片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