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幸而遇到叔治,不然再见伯德不知是何时了。”何进进入客堂坐下后庆幸道。 如今拜访杨明之人排起长龙,关键是府邸门口那名为张义的义从严格按照名刺先后,不让通融。 幸而王修认出了他,否则他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入府。 “遂高这是要离开雒阳?”杨明开口问道。 “我已收到调令,下月将往颍川任职太守。”何进笑着回道。 “恭喜遂高。”杨明闻言笑着举杯。 中郎将的秩是比两千石,太守的秩是两千石,看似太守高一级,但地方的官自然是比不得雒阳的官。 不过也有特例,比如南阳、汝南、颍川这几个离着雒阳不远,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人口大郡。 尤其是颍川,颍川人口虽不如其他两郡,但有十二大名门望族,其中荀氏与陈氏更是顶尖世家大族。 何进去那里任太守,去察举,去征辟,明摆着就是为收拢人才与拉拢世家支持而去。 这也是杨明先前分析过的,何进家族无人,需要招揽士人为己用。 虽说这个结果是何氏在床笫间发力的结果,但何进的这一手外放极显政治水平。 “昨日我读到《大禹谟》时多有不解之处,不知伯德能否指点一二?”何进喝下一杯后,接着便开口道。 “指点不敢,探讨一番。”杨明摆手道。 于是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尚书》,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二人已喝了不少酒,脸色均有红润之色。 “伯德,我为你心忧啊。”又喝下一杯后,何进忽然开口道。 “遂高此话何意?”杨明疑惑道。 “你出身今文经世家,却拜古文经郑玄为师,这本不算什么,可如今古、今文经纷争又有大起之势,你先前又在太学展露古文经学识,怕是会有宵小之辈借题发挥,让你在经文之争中深陷囹圄,左右不是。”何进解释道。 “遂高所言极是,我也深有担忧。”杨明面露愁容道。 何进所说的,其实早在他答应孙乾前往东莱之时就已经考虑过,他就是奔着统一经学,整合政治资源去的。 尤其是习得郑学之后,他确定那有可行性,所以这次的经文之争属于意料之外,但却是个天赐良机。 不过这些他肯定不会同何进讲。 “不知伯德将如何自处?”何进接着问道。 “尚不自知。”杨明摇头。 “我有一言,不知伯德是否愿意一听?”何进看着杨明道。 “遂高兄但讲无妨。”杨明换了称呼,拉近了一下双方距离。 “伯德其实大可不必介入此次经学之争,至于说辞,伯德如今广交友,多郊游,大可以此为理由,待风头过去,再去郎署报道便可。”何进接着说道。 杨明闻言点头,若不是他早有谋划,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 “若真避不开,伯德也当以今文经自居。”何进接着又补充道。 “这是为何?”杨明疑惑道。 “如今之势,今文经面对古文经落于下风,若伯德能以今文经领袖之姿对抗古文经,即便落败,也能赢得今文经一众世家支持。”何进进一步说道。 杨明闻言恍然大悟,接着举杯道:“胜败并非关键,聚拢人心才是目的,遂高所言实乃高见,我深为拜服。” 何进闻言也笑着举杯。 待二人隔空碰杯后,关系又更进了一步。 “可惜啊。”何进放下酒杯后却是长叹一声。 杨明疑惑地望向他。 “可惜我出身微末,未能成为经学弟子,不能助伯德一臂之力。”何进感慨道。 杨明一下便听出话外之音。 何进专攻今文经《尚书》,又与他这个弘农杨氏弟子拉近乎,明摆着是要投身弘扬杨氏门下。 或者更为准确一些,是要拜如今的当家人杨赐为师。 杨赐可还有层帝师身份,而且相较于刘宽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门生不多。 刘宽性格极度温和,收徒门槛极低,甚至都不介意与别人共弟子,比如公孙瓒,就同时是他与卢植的弟子。 物以稀为贵,这种收徒方式导致的结果就是弟子泛滥,那价值自然也就低。 而杨赐收徒则很严格,这也让他的含金量极高,比如王朗。 东海王氏并非望族,但王朗却可以凭借杨赐弟子身份,在尚书台为侍郎。 而且刘宽是皇室宗亲,并不是世家大族,对比之下,何进选择杨赐基本无需考虑。 “遂高兄对《尚书》有如此研究,我愿代为引荐叔公杨赐。”杨明旋即开口道。 何进原本还面有醉意,听到这句直接醉意全无,更是一下站起身来。 他未料到杨明会如此直接。 “若能如此,自当感激不尽。”何进直接对杨明拱手道。 “遂高兄不必如此,你既有才学,又为我建言,我自当为你引荐。”杨明挥手示意何进坐下。 何进坐下后感叹道:“世人都说伯德折节下士,深明大义,果真名副其实,若能引为胶漆之交,我无憾也。” 胶漆之交,喻指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之友,何进这是向杨明发出了结盟邀请。 而且,还用上了“折节下士”这样的词语,姿态放的很低。 这也正常,何氏此时只是贵人,他也不过一太守,而杨明作为杨家潜在的新家主,不是他所能比。 “遂高兄博学多才,若能为胶漆之交,自是再好不过。”杨明同意了何进的邀请。 这就是穿越者福利,在别人眼里何进出身微末,但在他眼里可是何大将军。 于是乎,等何进走后,杨明便去找了一趟杨赐,向他举荐了何进,并且给予极高评价。 杨赐虽不可能说当即表示收人,但也已对何进有了很好的印象。 等又过了几日,杨明又亲自带着何进拜访了杨赐,一番交流之后,杨赐对何进的经学和品性也大为赞赏。 原本以何进出身,杨赐很难看得上他,即便他再苦读也无济于事,或者至少也要等到何氏成为何皇后之后,才有可能成功。 但如今这一切因为杨明的引荐而得以改变。 站在杨明的角度,他提前了这一事件,而站在何进角度,在不知道何氏会成为皇后的情况下,杨明这是助他跨过了不可能越过的鸿沟。 胶漆之交,浅了。 怎么也得是管鲍之交! …… 而在帮助何进拜师杨赐后,杨明并未像何进建言的那样等到经学之争过去才去郎署报道。 恰恰相反,他提前结束了自己的郊游之旅。 然后,他做了两件事情。 一是修书两封,让张辽带着前往弘农。 一封是给此时在弘农掌管族中事宜的叔父扬众,让其安排张辽的衣食住行。 另外一封则是给到昔日“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望其收张辽为弟子,传授兵法。 张奂出身凉州敦煌,在边郡屡立战功,威望卓著,延熹十年派遣司马尹端、董卓平定羌乱,得以举家迁到弘农。 后来因二次党锢之乱时,被曹节所诈,率五营士平定了窦武,悔恨之下心灰意冷,便辞官归弘农不问政事,讲诵儒经。 杨氏为弘农望族,张奂又研究今文经《尚书》,自然与杨氏交好。 杨明尚在弘农之时,还曾主动拜师研习兵法。 如今张辽已通读《接要》,有了一定的兵法基础,张奂自然也会更愿意接纳他。 第二件事,便是他自己拿着公车署换来的文件前往郎署报到。 此次论经是朝堂之争,一介白身可没资格参与其中,他得先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