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台这边待了两天,黄钟就把工作都推给王文华老师,人家是专业的,业务比他熟练多了。 自己则被小李子拉着,去看房子。 小李子不愧是地头蛇,又铁定了心跟黄老师干,所以比自个的事儿都上心。 俩人各骑一辆自行车,黄钟还带着闺女,迎着秋日暖暖的阳光,穿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胡同儿里,有跳皮筋儿的小姑娘,也有淘小子滚着铁环疯跑过去,满满都是烟火气。 俩人沿着什刹海,一路向西北溜达,路过恭王府的时候,这里正在修缮,现在的恭王府,还没对游客开放呢。 “老李,你给我找的不会是这儿吧?”黄钟指了指路边打趣道。 “这地儿我可不敢联系,别说买了,就算租估计都是天价!”小李子连连摇头说道。 溜达到后海,远处又发现一群人,还有吉他声传来,估计又是一伙茬琴的。 小李子领着黄钟,拐进了烟袋斜街,青砖灰瓦,一股古朴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烟袋街,也算是比较有名的胡同了,主要是当年抽旱烟袋或者水烟袋的人比较多,这条街上多烟袋铺,久而久之,就被称为烟袋街, 因为地形是随着后海而打斜的,所以就叫做烟袋斜街。 这边位于XC区的中心地带,有水有林,老首都有个讲儿: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黄老师,就是这家,一进的院子,里面收拾得挺规整,一直都住着人,你搬过来就能住。”小李子来到一处院门前,嘭嘭嘭地开始敲门。 “来了。”院门打开,是一个银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棍儿,走道颤颠颠的,还是小脚儿。 “呦,是小李啊,快进来。”老太太认出李成儒,便招呼进院。 小李子顺手搀着老太太:“冯奶奶,我领朋友看房子来了,这位是黄老师。” 黄钟也就顺着叫了一声冯奶奶,然后打量起院子。 院子不算大,但是很精致,正房三间,坐北朝南;两侧是东西厢房,住一大家子都够用,别说黄钟他们爷俩了。 窗台下面摆着水缸,里面还有几尾金鱼,黄丁丁一瞧这个就迈不动步,趴在水缸边上瞧。 院子里还有一株石榴树,上面还挂着几个红灿灿的大石榴。 石榴百子,象征着子孙旺盛,所以老首都的院子里,都喜欢栽种这個。 进屋瞅瞅,房子保持得很好,应该是进行过几次修缮。 转了一圈,黄钟心里比较满意,剩下的就是价格了。 对了,家里两口人,还得征求一下黄丁丁的意见。 好像也不用问,小家伙进院之后,小脸儿就乐呵呵的,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老太太嘴里唠唠叨叨的,讲述着她和这个房子的历史,说的小李子都不耐烦了,直接问价儿。 等老太太说出两万块钱的时候,黄钟心里就已经做出决定。 就这地理位置,搁几十年后,最少八位数打底儿。 小李子又跟老太太争争讲讲的,最后定下来一万八千五百元。 黄钟也是干脆,直接交了一千块定金,至于过户什么的,那还得等些日子,他得把户口迁过来之后的。 等到从小院子出来,小李子还埋怨黄钟心急,要是再抻抻,肯定还能再讲下来千八百的。 “老李,差不多就行了。”黄钟心里高兴,中午就请小李子下馆子,然后收拾一下,就兴冲冲地回插队的地方办手续。 临近国庆节,地里已经开始收秋儿。 铁岭莲花石嘴沟子村,赵大嫂赶着驴车,车厢里装着半下子土豆,上面还坐着她五岁的女儿小芳。 虽然当家的也放了农忙假,可是赵大嫂可舍不得叫老赵下地干农活,好不容易放假,在家里好好歇歇,做点饭就成,顺便照顾一下家里的小儿子铁蛋儿。 这孩子是个聋哑儿,身体也不好。 “娘,丁丁,好像是丁丁!”耳边传来女儿的喊声。 赵大嫂用手勾了下头发,顺到耳朵后边:“你这丫头,又想丁丁meimei了是吧?” “真是丁丁,还有黄叔叔!”小芳直接从车上跳下来,使劲挥舞着两个胳膊,向后跑去。 后边也正有一个小不点,一边向这边飞跑,一边大喊:“姐!姐!” 很快两个小丫头就抱在一起,冲得太猛,都骨碌到草地上。 赵大嫂赶紧跑上去,拉起两个孩子,然后黄丁丁就扑进她怀里,嗷嗷哭喊起来:“二娘!” 黄钟背着个大包,手里还拎着俩大提包,笑吟吟地望着这一幕。 “老赵,老赵,快点,小黄他们爷俩回来啦!”赵大嫂一进院就大声嚷。 只见老赵扎着围裙从屋里跑出来,瞧见黄钟,咧嘴一乐,随后呱嗒一下把脸撂下了,理都没理,转身回屋。 这是咋了? 黄钟都被他搞得一愣,然后就看到老赵端着半盆子水出来,哗啦一下倒在院子里,然后长叹一声: “回来就回来吧,首都那嘎达,不是咱们平头百姓能留下的,正好我们民间剧团还缺个拉弦儿的,回头我跟团长提提你。” 原来是以为黄钟又被打发回来呢,赵大嫂连忙乐呵呵地解释:“老赵,小黄是回来迁户口的,以后就是京城人啦!” 咣当一下,老赵把手里的盆子扔了:“唉呀妈呀,好事好事,我就知道你能行,肯定能行,等我炒几个菜,咱们哥俩好好喝点,哈哈!” 等黄钟爷俩进了屋,黄丁丁就刺啦一下拉开提包:“二娘,这是我给你买的头巾,姐,这是我给你买的布娃娃,都是用我自己赚的钱!” 赵大嫂摸摸她的小脑瓜,忍不住撩起衣襟,轻轻擦拭着眼角。 “唉呀妈呀,丁丁都能挣钱儿了,你给大爷买的啥?”老赵也凑上来。 “没了。”黄丁丁拍拍两只小手。 “完了,我这心啊,哇凉哇凉的。” “嘻嘻,这是丁丁给大大买的二锅头。” 阵阵欢乐的笑声,在屋子里就没断过。 吃过饭,黄钟领着丁丁去岳父家。 这一次,终于进了家门,并且第一次在丈人家里吃了一顿饭。 临走的时候,黄钟把一张存折放在柜盖上。 他小舅子丁猛拿起来数了半天,才数清楚上面的一串零:“一千块,姐夫,京城的钱这么好赚的嘛,那俺也去!” 老泰山吧嗒吧嗒抽着烟袋,瞥了黄钟一眼:“你这啥意思?” “是我孝敬二老的。”黄钟划了根火柴,帮他把烟点上。 “信不信我给你一烟袋锅,以后在首都,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麻溜把钱装起来!” 老丈人脸色一沉,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数落。 黄丁丁一瞧,这可不行,连忙扎进老爷子怀里:“姥爷,我爸爸有钱,给你就留着嘛,留着嘛。” 老爷子嘴里一声长长的叹息。 出门的时候,黄钟给丁猛留了个地址,就是烟袋斜街那的。 跑了三天时间,把所有的关系都办完,黄钟还抽空领着闺女去她娘坟前看了看。 很快黄钟又得马不停蹄地返回首都,这一次,几乎全村的人都出来欢送。 这年头,小山村出息一个人,老不容易了。 老赵也显得特别兴奋:“小黄啊,上回送你,我这喇叭都吹得一点不尽兴,今天非得好好给伱整一个!” 你可拉倒吧。 黄钟使劲拍拍他的肩膀:“老赵啊,我在京城等你。” 老赵一愣,随即呲牙一笑:“好,那我就努力争取争取。” 去大城市,谁不想啊? 黄钟点点头,目光掠过拉着小芳的赵大嫂:“老赵,我送你四个字,莫失莫忘。” 说完,他背起黄丁丁,快步走上小路。 莫失莫忘,啥意思? 老赵呆呆地站立在秋风中,手里的唢呐还真就忘了吹。 折腾了一个多星期,黄钟终于又风尘仆仆地回到首都,都已经过了国庆节。 这时候的国庆,可没有什么黄金周,就放一天假。 周一的早上,黄钟骑上自行车,前往国家音乐学院,车座前面,还驮着黄丁丁。 学校的校址,还是前海西街17号的旧址,87年之后,才陆续搬迁的。 这里基本可以和中央音乐学院并列,是培养音乐人才的摇篮,尤其在民乐方面,放眼全国,更是独树一帜。 校园不算太大,学生不算太多,但是随便拎出来一个,几十年后,可能都是某一个领域的领军人物。 黄钟怀着敬意,静静地立在校门口,凝望良久,然后就又一次被带进保卫科。 幸好他带着录取通知书还有户口和粮食关系,不然的话,没准就要被当成拐卖小孩儿的人贩子了。 保卫科的同志也纳闷:前几年刚恢复高考的时候,倒是有些结婚生娃的大龄学生,可是也没领着孩子来上学的啊? 等黄钟在教导处办理完入学手续,这才被一名教导干事领着,前去教室,黄丁丁是爸爸的小尾巴,自然也跟着,搞得那名干事直皱眉:听说是关系户,看来果然是真的。 黄钟被分配到二胡器乐班,屋里正有一名教授在上课,教导干事敲敲门,然后顺利完成结交,就赶紧闪人。 讲台上是院里为人最为耿直,教学最为严厉的安教授,可别撞枪口上。 黄钟站在门口,身后的黄丁丁扯着他的后襟,探头探脑。 教室里不到二十名学生,立刻响起了窃窃的笑声。 讲台上的安教授不到五十岁,一脸严肃,他皱皱眉,然后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你们两个谁上学?” 黄丁丁探出小脑瓜:“我爸爸上学,我爸爸很厉害的!” “这么厉害,那就不用来上学了。”安教授依旧非常严肃地说着。 小脑瓜立刻消失在黄钟身后,这时候,下面的学生里面,有人举手站了起来:“安老师,这个人确实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