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州城,节度使衙门。 李赞华坐在一张藤椅上,看着府中上下乱成一团。 府中的仆人和侍女忙着收拾行囊,一众护卫则是搜索着每一间屋子,将能打包带走的东西集中到院子里,将躲起来的仆人暴打一顿,然后一刀砍死。 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站在李赞华的身旁,二人看着府中的一切,都是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许久之后,一名侍女拿来了一壶皇子二锅头,李赞华喝下一大口,顿时舒爽的吐了一口酒气。 “突欲,你考虑得如何了?” 李赞华回头看了圆镜大师一眼,咧着嘴笑了起来,说道:“考虑什么?去不去洛阳?” 圆镜大师叹息一声,说道:“此番圣人突然将突欲调往洛阳城,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突欲为何视而不见!” 李赞华苦笑一声,说道:“圣人病重,诸皇子争位,在这个时候让我去洛阳城,就是不放心我领兵在外,就是想将我困在洛阳城,以为鱼rou!” “可突欲为何还要回去?” 圆镜大师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和睿智,急切的想要劝阻李赞华,此时只见圆镜大师大步上前,一把拉住李赞华的衣袖,说道:“你我相识十几年,我一直认为你是契丹的希望,你可以做得比耶律德光还要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愿意跟随你渡海而来,愿意与你一同入唐。可是今日,前方明明是万丈深渊,突欲为何执意要去!” 李赞华只是喝酒叹息,靠在藤椅上不再说话。 圆镜大师见状顿时气急,还要再说却被耶律东古拉住。 只见耶律东古说道:“如果主上想走,属下与众护卫就算万箭穿心,也会护送主上安全离开唐地!” 说完,耶律东古便看向李赞华,圆镜大师也殷切的看着李赞华,可是李赞华却依然喝着酒,一言不发。 “突欲!你说话啊!” 圆镜大师一把夺过李赞华手中的酒瓶,用力摔在地上,一声清脆过后,浓烈的酒气弥散在院中,经久不散。 此时李赞华缓缓起身看向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眼神复杂,悔恨、畏惧、歉意、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见了心中颤抖。 “走?我还能去哪?” 李赞华忽然大笑一阵,而后说道:“我被耶律德光逼迫,从契丹逃到了唐地。如今被圣人诏令前往洛阳城,如果再跑,我能去哪?这天下万国,契丹和大唐不能容下之人,哪里还能容身!” 听了李赞华的话,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不禁动容,二人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普天之下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这种绝望和悲凉,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的? 耶律东古还不死心,咬着牙说道:“事在人为,主上不拼一把,怎么知道没有生机?” 圆镜大师闻言也是说道:“当初逃离契丹的时候,突欲不是心怀希望吗?此番大不了咱们再亡命一回,兴许就会柳暗花明了!” 李赞华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你们走吧,离开我你们还有一线生机,我自去洛阳城听天由命!” 耶律东古终于安耐不住,大声吼道:“主上不走,我岂能独生!” 圆镜大师也是一阵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线希冀,说道:“登州!突欲,咱们去登州。” “大师,登州能行吗?” 耶律东古闻言也是一阵激动,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说道:“李刺史会帮主上吗?” 圆镜大师说道:“当初就是李刺史接纳突欲入唐的,而且我观李刺史也是非常人,绝不是洛阳城可以左右的人物。而且以我之见,李刺史终归不会久居人下,如今局势动荡,也许李刺史会有什么心思,能够容下突欲在登州落脚!” “主上!” 听完圆镜大师的一番话,耶律东古也萌生了希望,对李赞华说道:“主上,咱们去登州,我这就去集结人马,咱们轻装简从,马快的话四天便可赶到登州城!” 李赞华看着一心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心中非常感动,双眼微红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道:“算了,不用麻烦了。” “为何!” 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李赞华说道:“数日之前我便派人去过登州城,想去登州避难。可是……” 圆镜大师惊呼道:“难道说李刺史不愿意接纳突欲?” 李赞华说道:“李刺史并没有给我回信,而是派人送来了贺礼,恭贺我迁往洛阳赴任!” 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闻言彻底绝望了,如今连李从燕都不愿意伸出援手,李赞华还能去哪里避祸? 李赞华看了看忙碌的仆人,说道:“好了,收拾的差不多了,该动身了。” 而后李赞华又看向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说道:“也许圣人只是想让我在洛阳城终老而已,也许是咱们想多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圆镜大师闻言失声痛哭,而耶律东古则是愤怒的挥舞拳头,一下又一下的打在旁边的柱子上,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次日一大早,李赞华带着圆镜大师和耶律东古动身出发,在四百名契丹护卫的护送下前往洛阳城。 当李赞华一行离开节度使衙门的那一刻,李赞华隐约听到府内传来阵阵欢呼声,那是府内的仆人和侍女在庆贺。 圆镜大师闻声不住的摇头叹息,而耶律东古闻声怒不可遏,当即便要带着护卫杀回府邸,却被李赞华拦住了。 “算了,此前我造的杀孽太重,所以才会有今日之事。他们愿意如何便如何吧,这里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 说完,李赞华策马便走,圆镜大师回头看了一眼节度使衙门,便猛地一挥鞭子策马跟上。 耶律东古愤恨的骂了几句,也策马追了上去。 当李赞华一行出了滑州城,一路向西行进的时候,城中百姓无不欢腾,李赞华一行闻声纷纷回头望去,甚至能看到城门附近的百姓在翩翩起舞。 此时不但耶律东古和四百契丹护卫心生怒火安耐不住,就连圆镜大师也是眉头紧锁,脸色变得很难看。 “走吧,身后之事已经与我无关,旁人举动也不会影响到我。这也算是在为我祈福吧!” 说完,李赞华头也不回策马而走,耶律东古和圆镜大师见状唏嘘不已,带着大队人马一同离开了滑州城。 登州城内,李从燕收到了北镇抚司送来的情报,得知李赞华已经率部前往洛阳城,不由得摇头叹息。 吴从汉和李魏坐在两旁,见状也很是不解,不过两人疑惑的问题却不尽相同。 李魏问道:“主上,那李赞华前往洛阳城算是好事啊,为何主上这副表情?” 李从燕说道:“如今圣人病重,诸皇子争夺储君之位,这个时候圣人一纸诏令,将外放地方掌握兵权的契丹人李赞华召入洛阳城,为什么?那是因为圣人感到自己时日不多,要将李赞华困死在洛阳城,为未来的新皇铺路!” 李魏闻言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是专心兵事吧,这些弯弯绕可不是我能看得明白的。” 接着,吴从汉犹豫了一下,问道:“主上,那李赞华派人来,请求到登州避祸,主上为何拒绝了?虽然李赞华是被迫逃出契丹的,但是其在契丹族中还是有很高威望的,如果能将其留下,将来说不定会是主上的一大助力!” 李从燕摇了摇头,说道:“李赞华确实在契丹人中很有威望,但是这种威望对我来说却没有任何用处。契丹于华夏乃是外族,将来咱们与契丹对战,将会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战,李赞华这种助力派不上用场的,而且还会引来洛阳方面的敌视,得不偿失!” 吴从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如此,就不知道李赞华此行如何了。” 李从燕说道:“至少在新皇登基之前,李赞华还会是安全的,等到圣人驾崩之后,李赞华还有多少好日子过,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这里,李从燕对吴从汉、李魏说道:“今日找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幕府要立即转入战时状态!” 吴从汉和李魏顿时吃了一惊。战时状态幕府自有一套运行体制,乃是李从燕亲自制定的。 在战时状态下,民政部要不惜代价收购粮食等各种军用物资,民政部实业司要加大上缴利润的比例,加快资金的回流,正棋山铜矿、南山银矿、南莱山炼铁厂要加大开采力度,最大限度产出钢铁和银铜。 在战时状态下,军政部要开始大规模征兵、采购兵备和药品辎重,兵仗司要最大力度的打造各式兵器、铠甲。 这些都是为了生死大战准备的,而在李从燕看来,登州已经到了对外开战的边缘,只要李嗣源一死,天下必定大乱,届时便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 此时吴从汉和李魏叉手领命,二人心中万分激动,在登州蛰伏两年多了,二人亲眼看到积贫积弱的登州在李从燕的手中变得富庶、强悍,如今李从燕终于要率领众人杀出登州,二人自然激动万分。 李从燕对二人嘱咐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北镇抚司在青州有个队正名叫李木,此人非常能干,是个人才。我准备在军政部下增设军情司,专门打探各地军事情报,将让这个李木来做军情司的司丞吧。” 李魏闻言当即领命。 随后,李从燕签署了幕府动员令,吴从汉和李魏各执一份,急着返回民政部和军政部去部署事项。 当吴从汉和李魏出了李从燕府邸的时候,正好看到镇抚司指挥使白济汛和左营折冲都尉王祖河、右营折冲都尉李任赶到,三人与吴从汉、李魏打了招呼,便急匆匆的进入府邸。 吴从汉感叹道:“主上一直潜龙勿用,而今日准备飞龙在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