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婶听到栓子叔的声音,突然停下动作泪如雨下,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却像哑巴似的只能发出呃呃呀呀的声音。 “妮儿,这是咋回事?”我忙问身边的郎妮儿。 郎妮儿叹息一声:“亡魂借壳还魂,但临死前一口‘殃气’吐不出来,堵住了喉咙,所以才讲不出话来。” 这个“殃气”我以前倒是听丁九公说过,民间传闻,人在临终前都会有一口气卡在胸间,一般会在治丧停灵期间吐出来,具体时间各不相同,谓之“吐殃”。 而殃气晦浊,要是活人被死人吐出的殃气打到,重则大病,轻则霉运连连,所以坊间也把走背字等不好的事情称作“遭殃”。 因此为了避免打殃,一般治丧孝家会请做法事的道士根据死者生辰八字以及死亡时间来推算吐殃的具体时间,谓之“开殃榜”,警告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避晦。 老婶这边说不出话,又开始闹腾起来,捶胸顿足不说,还开始用脑袋撞地,此时她力气大得出奇,栓子叔完全保不住她,大声吆喝着村民们帮忙。 眼看着七八个青壮年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按住兰婶,但兰婶双目血红,一脸癫狂之相,兀自挣扎不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知道郎妮儿肯定有主意:“妮儿,都是乡里乡亲,你帮帮忙呗,再闹下去搞不好要出人命!” 郎妮儿抬手捶了我一拳:“你是外五仙堂出马弟子,这事该你去解决,这可是你立香堂的好机会。” 说完这话,郎妮儿又低声对我说:“五堂仙家给你灌输了仙气,怨魂冤鬼都得怕你三分,你去把她体内殃气拍出来,看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了胆气,赶紧快步走上前去,嚷嚷道:“让我来处理!” 这一嗓子铆足了劲,把在场所有村民都吓了一跳,纷纷将目光望向我。 大摇大摆走上舞台,指着被按住的兰婶呵斥:“是神归庙,是鬼归坟,人鬼殊途,莫在留恋,你这样折腾活人,只会徒添罪孽!” 兰婶看到我出现,脸上的凶戾之气消弭不少,也不再挣扎反抗,咿咿呀呀涕泪横流。 我示意按住她的人撒手,蹲下身子默念外五仙堂各位仙家名号,顿时浑身热气洋溢,于是抬手一巴掌拍在兰婶后背。 一掌下去,老婶浑身一颤,紧接着就听到灵堂棺材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吐嗝声,在场村民们无不惊骇。 “老太婆死得憋屈,请仙家为我做主!”兰婶终于能说话了,语气却苍老凄凉,还一个劲朝我磕头。 我赶紧制止她:“老奶奶,我是老程家的程屹,如今替外五仙堂顶香出马,咱们都是乡里乡亲,您有什么遗愿未了,尽管说出来。” 兰婶啜泣道:“今天当着乡亲们的面,我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外扬,请大家伙给评评理……” 老婶絮絮叨叨一通讲述,所有人终于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老太太年纪大,行动不太方便,儿子栓子叔又长年在外务工,一直是由儿媳妇兰婶照顾起居。 去年老太太摔了一跤,导致中风偏瘫,从此卧床不起,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儿媳妇兰婶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端茶递水不说,还得端屎接尿,几乎时时刻刻不能离家。 俗话说得好:久病床前无孝子。刚开始兰婶照顾婆婆还尽心尽力,日子一久就变得怠慢起来,言语间也尽是埋怨,为了控制老太太便溺,甚至刻意减少了老太太的饮食。 这次老人亡故,其实是半夜口渴,久久唤不醒兰婶送水过来,于是自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喝水,结果栽倒在床下,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夜,最终被活活冻死。 第二天兰婶才发现老太太去世,唯恐被村民知道后职责她不孝,于是把老人搬回床上,对外报丧时宣称老人是寿终正寝。 老太太在饥渴寒冷中去世,一口怨气难消,魂魄徘徊不去,所以才会附身兰婶,发泄郁积的怒气。 说出这一段前因后果,村民们不胜唏嘘,对老太太鬼魂的恐惧了消减了不少,锁子叔更是悔恨交加,不停给老母亲磕头赔罪,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老太太,后辈做得不好,将来自有冥司判定罪罚。”我叹了口气,安慰附身兰婶的老太太:“可她毕竟是您的儿媳妇,这么多年替你们家生儿育女,您做长辈饶过她吧。” “从她进门以来,我把她当亲闺女对待,早年间闹饥荒,我宁愿自己饿肚子都要让她吃饱,到头来却养了个白眼狼!我好恨啊!” 老太太怨气难消,越说越是激动,又开始用脑袋撞地:“仙家不给我做主,那我现在就把她带走,咱们婆媳阎王殿上去论公道!” 这时郎妮儿走到我旁边,低声对我说:“甭劝了,都说鬼迷心窍,这老太太怨念太深,戾气太重,再这样下去这位兰婶真会被她折腾死,请仙上身来硬的吧!” “请谁?怎么请?”我挠挠头,毕竟之前我也没有请仙上过身。 郎妮儿眼珠子一转:“你在黑风沟昏倒前,五堂仙家各给你体内注入了一道仙气,等于连接了你的神魂,只要你默念某仙家名号,他的灵识就会赶过来,对付清风胭脂(鬼魂)请斑二伯来最合适。” 我听完闭上眼睛,手里掐个定神诀,开始默念虎仙斑啸岳的名号。 过了不到半分钟,我就感觉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道金光直贯天灵盖,整个人陷入到一种空灵渺茫、似梦非梦的境界中。 在这种奇异的幻境里,斑啸岳的形象出现,依旧是在黑风沟时的那副头陀打扮,双手环胸看着我:“小子,找我来干嘛?” “斑二伯,这不遇到事儿请您老出马么。” 尽管斑啸岳以前想过害我,但那都是前尘旧怨,如今我顶着外五仙堂的香堂,语气能客气就尽量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