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坐在客厅。” “不是等你回来吗?你要洗个澡吗,我看你浑身都湿透了。” 中年男人回到家,客厅里还留了盏灯,他妻子正在沙发上等他。 见他回来了,起身一边接过他收起来,还滴着雨水的雨伞,拿去阳台放着,一边和他说着话。 “洗一下吧。” 男人点头, “那我去给你拿睡衣……洪大师怎么讲?” 女人走回客厅,点头,应了声过后,又再问道。 “洪大师讲,一切都好,只是还没顾得上给我们回电话。” “那就好。” 女人点头,像是同样对那位洪大师笃信。 “孩子呢,睡了?” 中年男人抬起头,朝着卧室望了眼, “我让她回屋先睡了。” 女人应了声,已经在卧室给男人找着换洗的衣服, “明天带她去动物园转转吧……” 男人沉默了下,然后出声说, 女人转回头,眼里有些疑惑。 “她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吗,那就去吧。中午咱们也就在那边吃,傍晚的时候再回来……” 男人像是说着明天的安排给妻子听,说得很细,就如同先前洪大师向他的描述一样。 女人眼里先是疑惑,再疑惑褪去,回过神来点头, “好,她明早醒来肯定高兴的很。” 女人说着,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 “她说不定还赖床不起来。” 男人应了句,女人脸上笑容更多。 这时候,男人下意识再转过头,朝窗外望去, 先前的雨似乎已经渐渐停了, “雨好像停了。” “那正好,不然明天出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嗯。那我去洗澡了。” “去吧,衣服,给。” …… “……呼呼……” “蔽调查员,做了噩梦?” 一架直升机上,新加入异调局的蔽调查员,也就是那个掌握着‘寒冷与死亡’魔药的中年男人, 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很快溢出汗水,一下坐起,眼睛里逐渐回过神, 听到旁边另一位调查员的话语声,看着还轰鸣着的直升机内部, 他重新靠回了机舱壁, “嗯……” 先是有些沉默了应了声, 然后顿了下,再问道, “我睡了多久?” “二十三分钟。” 旁边调查员看了眼时间,给出了个准确的回答。 “嗯。” 蔽调查员应了声,又再沉默,没再说话。 只是望向机舱外,略微发神。 作为服用魔药次数超过大多数精英调查员的能力者来说, 身体此刻还远远不到休息的时候,但接连处理一起起特殊事件,精神却难免有些疲惫, 所以在这转途去另一处处理又一起特殊事件的途中,他顶着舱室里的噪音也睡着了, 只不过,这二十来分钟也没起到休息的作用, 反而是噩梦,让他精神更有些疲惫, 他在梦到了他死去的妻子,梦到那一天的景象, 梦到他慌忙而急迫地给妻子配置魔药, 但梦里,总是出现这样的差错,那样的材料不足, 然后梦里的妻子在背后对他说,她好疼, 等他转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女儿,浑身都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只剩下满面痛苦挣扎。 再然后,就是噩梦惊醒……这些天,他已经梦到过好些次, “……你要累了,就回驻地休息一下吧。我知道你服用魔药次数比我多,不过毕竟加入异调局还短,而最近又很忙碌,精神上适应还需要时间。” 旁边那位调查员这时候再开口说道, “我看了,下一个需要处理的特殊事件应该相对还算容易,我再找了个调查员配合就行了。” “不用……” 蔽调查员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生死不那么在乎, 或者说,从他妻子因为那特殊瘟病离世过后,他就有种隐约的自我毁灭倾向。 旁边那位调查员再看了眼他,没再说话。 “还要多久才会天亮?” 蔽调查员再问了句。 “距离天亮恐怕还有很久……今晚的天明到来要艰难很多。” 那调查员转过头,望向机舱外的夜色,出声说道, “你不回去休息的话,做好准备吧,咱们又要到地方了。” 灾难之下,需要处理的特殊事件,扭曲怪物总是更多。 直升机又再开始降落, 蔽调查员点了点头。 …… “哗啦啦……” “呼……呼~” 漆黑,寒冷。 平日里听着安心的屋外暴雨声,大风声, 这时候听得却让人格外紧张。 一栋老旧的小区,一间漆黑的屋子里, 只有手机的背光微微亮起,照亮这间屋子里的唯一张人脸, 这是个年轻女人, 此刻她坐在卧室床边,裹着被子,有些紧张地望着窗外不停的暴雨, 此刻每一滴雨都像是打在她心底不安处,每一阵呼啸着的狂风,都像是在撩拨她紧张的神经, 让她心跳忍不住快两拍,或者慢两拍。 灾难不直接影响到她,她很难意识到灾难具体而切身的意味着什么。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网络上和人讨论着最近各地频发的天灾,有些忧心现在的天气和世界怎么了。 那时候窗外就已经在下雨了,但那时候依旧没意识到暴雨对已经在屋里的她有什么影响……即便是躲避暴雨也是往屋里躲, 而她最近本来没准备出门。 那时候,她还觉得淅沥沥的雨声让人安心。 直到不停收到官方短信和弹窗新闻提醒,提醒本市居民暂时不要出门,低洼处的往高处躲避。 她开始有些紧张了, 只不过她居住在四楼,应该不算低处。 那时候,她还在网络上和人聊,她这里也暴雨了,说不定也要涨洪水了。 然后,一两个小时前, 她家里,或者说,整栋楼,整个区域,或者说更大范围,突然断电了, 整个屋子一下就笼罩在了黑暗中, 再一看手机,发现手机竟然也跟着失去了信号。 她一下从略微紧张到慌了神, 她探出头去窗外看,才发现,小区已经被水淹没,洪水已经淹到二楼,还在逐渐往上升。 在那之后,她连着半小时,不时探出头去张望窗外楼下的洪水, 洪水的水线涨得不快,但觉得也不慢,说不定天亮的时候,或者天亮之后一段时间, 如果雨一直下,总归能涨到她这一层楼。 在那之后,她就有些彻夜难免,就坐在这床边,窗边一直紧盯着窗外的雨, 刚开始,她还试图玩手机转移一些注意力,等到手机弹出电量低的提醒,她才恍然惊醒, 然后更加坐立难安。 此刻,屋里漆黑一片, 窗外有如同雨幕的暴雨遮挡,城市也断了电,同样没有半点光线透进来。 当她的手机光熄灭,就真得伸手不见五指, 只能听到暴雨声,和那呼啸着似乎鬼哭狼嚎的风声。 在这种环境下,在这种严重紧张乃至惊惧中,时间就变得很难熬。 同时脑海中各种恐怖的想法都在冒。 她听到除雨声风声以外任何声音,暴雨像是将她所在的屋子围成了孤岛。 或者说,她所在的这个老旧楼栋,单独一栋在这儿,在这雨幕中,和其他单元楼都像是隔着很远,互相都难以看到, 本身就是个孤岛。 她忍不住想,楼上楼下的人是不是都撤离了,只有她被遗留在了这个地方? 有时候对着窗外的暴雨,略微出神,好像听到雨声似乎变小了些, 等着回过神,才发现是错觉,暴雨依旧那样密集而大。 窗外的雨不停打在窗户上,风也呼啸着, 即便是她已经紧闭着窗户,但还是有雨水,顺着窗户底下缝隙溅进来一些, 挨着窗边,裹着被子的她都感觉似乎有水汽溅在她身上。 她往后缩了缩身子,离窗外的雨远了一些, 然后再望了望手机又到时间熄灭屏幕的手机, 咬了咬牙,还是没再打开……她害怕一会儿电就彻底用完了。 黑暗中, 年轻女人感觉越加寒风,屋外寒冷的风也在不停地往屋里砖, 她颤抖着身体,恐惧似乎在心底肆无忌惮的蔓延, “有没有人……还有人没有啊……” 她还是忍不住,声音哆嗦着,颤抖着喊了出来。 “……有人!有人……” 大概是楼下,传来一些回应, 那人应着也勐喘粗气,似乎也在紧张中终于听到其他人声音。 年轻女人听到有回应,身体放松了些, 但紧跟着,楼下又再喊道, “水就要漫到我窗下面了……” 年轻女人的心一下再紧绷起来。 …… “过胜就是灾,意外就是难,” “水过胜就是水灾,火过胜就是火灾。升温是旱灾,降温就是寒灾……” 老辰与寅虎调查员处,刚在处理完一处洪灾,寅虎调查员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勉强说道。 旁边的老辰望了眼才离开,又再有落起小雨的地域, 再低头,望了眼时刻汇集过来的情报。 在这儿灾难之王就要降临之际, 就像是灾难在庆祝着它的主人到来,水灾的范围在扩大,落着暴雨的城市在变多,旱灾与蝗灾的范围也在扩大,吹着像是能带着一切水汽的风,逐渐升温的城市也在越来越多,两边还都互相不受着干扰。 从各大范围的视角看,就像是原本地图上干饭或洪涝的地方,只是一些零星的小点, 此刻,不仅是小点在变多,每个小点还如同滴落在纸上的墨水一样在扩大范围, 等都连接起来,就是遍布一个广阔范围的水灾,或者旱灾,或者说遍及整个世界的灾难。 异调局现在的行动,就像是拿着一个水杯,企图阻挡一道汹涌澎湃而下的瀑布, 接得住这边,挡不住更多地方……而且,这个瀑布的范围还在变大。 “老辰,可能望安河畔那位强大者的预言还是有些乐观了。我们不一定能够熬到五十几天后。” 寅虎看着远处又再下着的淅沥小雨,停顿了下过后再说道。 “她只是讲,十二天后,惊惧降临,再之后,永眠与梦境到来,再最后,死亡降临,终焉到来。” “没有讲,那时候我们还在。” 老辰停顿了下过后,抬起头说道。 寅虎停顿,沉默。 这似乎是有些黑色幽默,只不过两人都笑不出来。 “……新安市受到了冻灾,监测到的气温在今晚持续下降,我们需要现在赶过去。” 灾难之王降临过程中, 水灾波及到的地方和失温灾难涉及到的地方最多。 前者是因为‘风暴与海洋’就紧随在灾难之后,不光受灾难的影响,还受风暴与海洋的影响。 后者的话……就异调局掌握的,可能和‘死亡’有关的魔药途径里, 还有个和死亡相关的权柄,就是‘寒冷’。 寅虎和老辰对视了眼,没再说话, 两位高级调查员一人化作一阵风,一人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迅速朝着预定地方赶去。 …… “咳咳……” “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有些冷。” “我给你搓搓手。” 距离望安市几百公里, 一处山村,也受了洪灾。 山坳变成了浑浊的湖泊,上面飘荡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本的房屋,只有有两层楼的,还能看到个房顶。 一间房屋顶,一对浑身湿漉漉的老夫妇,互相倚靠着, 打着哆嗦着,淋着雨,互相搓着手臂,哈着气,想要将仅剩下的一点微薄体温多留一会儿, “……我感觉好像暖和一些了。” 妻子失温似乎更严重,浑身颤抖着,意识已经有些恍忽, 给老伴搓了两下手过后,有些无力地停了下来,呢喃着说道, “什么?” 老人在这儿暴雨中,听不清,将耳朵凑到了老太太的嘴边, “我说……我好像暖和了一点,有些犯困了。” “别睡!别睡!想想孩子!儿子还在等咱们呢!” 老人慌了,更用力地给老伴搓着手,搓着手臂,但触及到地方都是冰冷, 吹过的风,下着的雨,都在继续无情地剥夺他们身上的体温, 但在这儿光秃秃的屋顶,在这儿暴雨中,他们也没有任何能够阻止温度流失的手段。 “……好,我不睡。” “嗯,不要睡,抗住,一会儿手机有信号了,就能打电话了。” 听到孩子,老太太稍微清醒了一点,靠在自己老伴怀里,无力倒着。 老人再搓了搓老妇人的手臂和脖颈,又再拿起那部被雨淋得同样湿透的手机, 甩了甩,又对着不同地方。 但能看到的却只有绝望。 “嗡嗡……” 就这时候,雨中有些声音,像是柴油机的轰鸣, “有人!有人,别睡,别睡了,有人来了!” 老人抬起手,按亮了手机的电筒,站起身挥着。 “救命……救命!” 老人拼尽一切吸引着那边的注意。 终于,就在老人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救生艇冲出了雨幕。 “有人,这里还有活着的人……” 老人在喊声中失去了力气,倒在房顶上。 “……老爷子,老太太,没事儿……把这衣服换上,然后穿上雨衣……” “你两是真得运气好,我们只是从这儿过来着。” “是啊,运气好……” 老人躺在救生艇上,身上被裹了一层又一层保暖多的。 呢喃着应着。 本来,他们老两口已经被卷入了洪水里, 按说早该被淹死了,但就在之前,胡乱挣扎的时候突然摸到了一截浮木, 然后求生欲望起来的,摸着那截被卡住不动的浮木,爬上了那房顶。 不然,他们早该在洪水里别淹死了。 就如同村里其他一些没来得及离开的人一样。 “……诶,雨好像停了一点。” 有救援人员抬起头,望着天上的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