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来也奇。鱼和尚流露出这副死气,天神宗非但全无半分欢喜表情,反倒更呈现慎重之情。他嘿声冷笑,道:“不震不正,死中觅活,败里求胜,是当年大苦尊者的‘万法空寂之相’。想不到伤重如此,你居然还能变化祖师本相。看来当真烂船还有三斤钉。本宗要取你这条老命,还需再加把劲才行啊。”
说话之间,天神宗陡然“咄”断声大喝,将身一摇,气势登时为之倍增。再喝一声,气势冲天,上决浮云,下决地纪,吞吐星汉,俯视众生。鱼和尚禁不住叹道:“善哉善哉,罪过罪过。当年九如祖师开创金刚一派,虽是藐睨六合、惟我独尊。却也只是不屈服于天地间任何人物,并不曾要求别人屈服于自己。不能,你变化出这九如祖师的‘唯我独尊之相’,也不嫌亵渎了先祖么?”
天神宗面现傲然之色,道:“亵渎先祖?哈~九如祖师若能知道自己所留本相,竟能帮助本宗开创万事不拔之基业,定当深感荣幸才是,何来亵渎可言?鱼和尚,不必多说了,接招吧。”言毕踏步上前,挥拳击出。这一拳乍看并无先前三击之震撼,然而当中别有机杼。招未使足,气势已先声夺人,竟有一股要教人心惊胆颤,不自觉就欲屈膝降服,再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的味道。
鱼和尚微声轻叹,同样出招凝神接战。他虽因身负内伤而处弱势,但在祖师本相加持下,仍能死中觅活,于千钧一发之际逃脱出天神宗气机笼罩,然后再突施反击。顷刻间两师徒拳来脚往,打得难分难解。
大金刚神力本无固定招式。对敌之际,全凭临机应变,正是武道中所谓“无招胜有招”之至境。此刻金刚门两代传人所使招式,皆属自然衍变,本为世上所无。但一拳一脚,一动一静,都与其演化之气机密切相关,相互配合得妙绝巅毫。神社屋顶上的陈胜看在眼中,不禁为之眉飞色舞,喜不自胜。
弹指刹那,双方已经斗了三十来招。天神宗见“唯我独尊之相”奈何不了鱼和尚的“万法空寂之相”,也不勉强,当即当下一旋身,神气忽变清冷,双目深邃,有如万古寒潭。拳脚亦随之变化,忽而宏大,忽而细微,忽而冷静,忽而激烈。变化多端,直使人为之眼花缭乱。
如此一来,鱼和尚当即感觉压力重重,纵横挤压,四面八方均是天神宗。“万法空寂之相”也难以再支持下去。不禁叹一口气,道:“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太冲莫胜。罪过罪过,不能,想不到你连渊头陀祖师的本相也练成了。”
渊头陀就是金刚门第三代传人。他性子沉静,多谋善断。故而其本命法相,亦以渊为名。世间深渊分为九种,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浊有清,有动有静,尽管平明如镜,却能法照万物。所以这一相名为“九渊九审之相”。招式融入法相,则变化繁复之极,专一寻隙抵暇,无孔不入。
天神宗既然变相,鱼和尚当下也随之而变。凝声轻喝之间,他眉宇间死气尽去,重现生机。气韵神态又生变化,一改那不死不活之态。三分欢喜,七分无邪,出乎天然。不染俗尘。犹如不老童子,天真自在。出之如泉,不知其所来;收之如雨,不知其所止。以神驭气,以气运拳,两人出手忽快忽慢,转眼又斗了十来招。鱼和尚堪堪扳回平手,虽然身上负伤,却也始终不落下风。
“九渊九审之相”虽然变化无穷,但遇上了鱼和尚这一法相,却也深感无计可施,威力登时大减。天神宗冷笑道:“花生大士机缘天成,一生始终保有童子之心。何为童子?就是不识世务,浑浑噩噩的小屁孩了。鱼和尚你变化出这‘极乐童子之相’,果然和你活像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啦。”
鱼和尚无奈轻叹,似对这忤逆孽徒早无话可说,只是加紧出手,意欲抢占先机。天神宗变拳为掌,运劲一拂,气机登时再生变化。虽然上身赤裸,但看在旁边众人眼内,却是珠辉玉润,衣带飘摇,犹如山间流风,洗尽万古长空,现出一轮朗月。哪里还有什么凶横霸道,野心勃勃的天神宗?分明就是绝代雅士,无双玉人。四周那些艳姬们一个个当即心如鹿撞,双颊染霞,呼吸急促,面泛红潮。
鱼和尚见状,禁不住又叹息道:“孽障孽障。这‘明月流风之相’本是冲大师因应本身性情所现法相,却被你这孽徒盗来用以欺骗良家女子,罪业深重啊。”
天神宗微笑道:“冲大师虽然出身前朝皇族,清雅高华,独步当时。但始终只是落魄的过气王孙。本宗却能开创基业,建立地上佛国,永垂青史,受万民敬仰。冲大师又如何比得上本宗?休说只是借用他所留法相。哪怕冲大师今日复活,也必然要向本宗屈膝拜服,甘为驱使。”口中说话,手上攻势不停。招式也随那气机变化,潇洒大方之中别藏杀机。与“极乐童子之相”恰好一时瑜亮,难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