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沈梦臣手记：九曲黄河炮

准备动作做完，郑炎和倪鹏飞两个人的筋骨都已得到充分的舒展，两人转身面对彼此，相互抱拳行了一礼。

“身体怎么样？”郑炎看向倪鹏飞，深邃的眼睛里已然射出了异样的光芒。

“全好了。”像是故意展示一般，倪鹏飞向着郑炎伸展一下手臂。他那强壮的肌rou上虽隐约还能看见斑驳的淤青，但气色却已然恢复了。

“我们就打三个回合，点到即止。如何？”

“好，就三个回合！”倪鹏飞说着，双腿已站开了马步。他的双脚微微呈现丁字形，右拳轻轻探出，看来要取攻击的架势了。

随即，郑炎也摆开了架势，双手一伸一探，脚下踏着标准的弓步，这分明是燕青拳的标准动作。在台下观战的古先生和姜允仁的目光也瞬间落在了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切磋上。

“燕青拳？”姜允仁显然有些疑惑。“他不打算使用刚刚上手的潭腿吗？”

“别急，他有自己的想法。”古先生倒是毫不在意似的。

显然前些日子，姜允仁在与郑炎的相处中已然对他有了充分的了解。在马老太离去之后，郑炎的潭腿功夫日渐精进，却苦于没有合适的对手而一直无法运用到实战当中。姜允仁来到东卫镇之后，自然成了郑炎的最佳练习对手。

那些日子，郑炎跟允仁几乎天天在拳台上施展着各路拳脚，有时是各自的自由的练习，但更多的还是二人间的对战切磋。那时，郑炎在对战中几乎完全抛开了燕青拳套路和功法的限制，十二路潭腿踢得虎虎生风，扎实稳当的腿功丝毫不比允仁的汉水流跆拳道逊色。

这次从济南回到日照，姜允仁眼见郑炎成功带回了倪鹏飞，便一早也猜到二人之间必然少不了一番切磋比试。依照郑炎的性格，他定会将自己纯熟的功夫反复找机会运用到实战。而与路数不同的对手切磋，则更是最佳方法。显然对这一想法，古先生也是完全猜得到的，现在，允仁就和古先生来再一次看看，郑炎的潭腿功夫究竟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可是完全没想到，这刚一开招，郑炎却又回归到了燕青拳的套路之中，单从架势看来，他丝毫没有要使出潭腿的意思。郑炎，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呢？

口中大喝一声，倪鹏飞果然先一步行动起来，他的身法勇猛而迅速，转瞬之间已杀到了郑炎面前，赫然打出的是一记雷霆般的劈肘！看来这头一回合的切磋，鹏飞就使出了不小的气劲，准备先行压制住郑炎。

四只强壮的手臂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倪鹏飞的重击不及临门已受到了郑炎及时的格挡。还没等到他左拳的紧跟接应，面前突显的一记擎天之柱般的腿击已然杀到了！这正是潭腿中的“凌空箭弹”一招。

因这突然杀出的腿招，倪鹏飞被迫闪身避开，但他的攻势却并不因此而停滞，下三路已然也施展出了腿击。重心猛然放低，倪鹏飞的蝎子卷尾已顺势攻向郑炎的脚腕。

凌空高高跃起，同时是神龙摆尾的猛扫，郑炎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这记神龙摆尾并不在于进攻，而是在有效闪避开对方针对下盘的攻击时，将自身的动作做出及时的协调。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足够让郑炎调整好了身姿。

两人之间的距离仍然近在咫尺，虽被对方躲过了迅猛的扫腿，但身在地上的倪鹏飞无疑比郑炎拥有更大的回旋余地。他的身高也占据优势，不等郑炎落地，倪鹏飞一个急转身，甸炮般的双拳同时斜向击出，宛如双龙出海！

很可惜，倪鹏飞对于郑炎的速度明显低估了。双拳的套路刚刚成型，早已在半空协调完毕的郑炎竟然蜻蜓点水似的一脚踏开鹏飞的拳锋！这下子，郑炎借着倪鹏飞的力气不但化解了招式，也将两人的距离即刻拉开。

“这就是潭腿吗？真是名不虚传啊。”第一个回合的交手完毕，倪鹏飞看着重新落地的郑炎轻声赞叹道。

轻轻甩动一下小腿，郑炎只是象征性的笑了笑，表情即刻恢复严肃。虽然这一回合，两人的交手极为短暂，但互相之间的试探却已经非常充分了。对于倪鹏飞的八极拳功夫，郑炎也是心里一惊，自己刚才的格挡和闪避其实并不轻松。猛烈的拳劲在自己胳膊上造成的酸麻感此时仍未散去。

而倪鹏飞这边，也在暗暗感叹着郑炎的高超身手。尤其是郑炎的腿功，轻快中不失威猛，朴实中带着灵活。虽然他刚才只出了两脚，却完全把自己计划中的套路及时的阻断了，招式的凌厉还不及发挥出来就要被迫调整。毫无疑问，郑炎的功夫真的已达到了运用自如的地步了。

“真厉害啊。”台下的姜允仁看到这也不禁感叹道。“竟然把潭腿的路数和燕青拳的步法结合到了一起，他什么时候已经掌握到这种程度了？”

“还不止如此。”古先生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似乎预示着郑炎接下来还会有更出乎意料的表现。

仿佛是为了配合古先生的话似的，郑炎将身上长衫的衣襟一抖，脚下已经有了动作，这次要换他进攻了。不等冲到倪鹏飞的面前，在距离他还有两米左右的地方时，郑炎已经飞身跃起，双腿敏捷的连连攻向倪鹏飞的上盘！一系列动作快的几乎无法辨清，莫说是躲闪，就连及时的抵挡，鹏飞也瞬间感受到了郑炎这迅猛腿法的威力。

“飞步连环。。单展灌耳。。”古先生轻声的念叨着，深邃的眼眸里映着郑炎敏捷的身法。看来有了刚才的铺垫，郑炎这次的进攻，重点正是压在了潭腿的技艺上。

左臂及时的挡开攻到眼前的脚尖，鹏飞根本来不及喘息，郑炎的另一脚又紧跟而至。出于身体的惯性，倪鹏飞被逼的连连后退，可惜明显在速度上技高一筹的郑炎已然在上三路形成了压制。当又一记临门重脚被鹏飞格挡开来的同时，郑炎的身体急速旋转，击出的着力点已从脚尖变为脚跟直冲倪鹏飞胸口！

变掌为肘，倪鹏飞及时关闭中三路的命门以抵挡郑炎的这记后跟踢，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脚竟是虚招！看似威猛的后跟踢只是在倪鹏飞的胳膊上轻轻擦过，而顺着这攻击的方向，郑炎的另一条腿已同时猛抬起来，不是脚尖，不是脚跟，这次攻到眼前的，竟是直截了当的一记鞭腿！

尽管反应迅速，倪鹏飞的右肩膀还是被郑炎重重的击中，他的身体一个趔趄扑向了一边，幸亏脚下跟的及时才站稳了身子。

“好家伙。。”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的姜允仁顿时瞠目结舌。郑炎刚才的这一套攻击动作，毫无疑问是纯粹的潭腿路数，就算与自己拿手的汉水流跆拳道比起来，那严丝合缝的招式怕是连自己也难以抵挡吧。

同是腿功高手，姜允仁当然是能看的出来的，不过拳台上的倪鹏飞此刻可就不这么想了。两个回合下来，郑炎已经略占上风了，而身为当局者，他自然也因为这略显被动的局面而隐隐有些动气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自然没有逃过郑炎的眼睛，也被台下的姜允仁和古先生看了个清楚。

“这就发怒了？”允仁不禁看向身旁的古先生。

“不，应该说他是要真的认真起来了才对。”古先生不置可否的回答道。

在切磋中轻易动怒，可是武者的大忌，这一点，同样是习武多年的倪鹏飞当然是深深明白的。他并没有因为郑炎刚才发动的这一轮进攻而影响到情绪，相反的，郑炎高超的身手已让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了自己的实力。接下来是最后一回合的较量了，倪鹏飞要拿出真正的实力来了。

“施展九曲黄河炮吧。”令人颇感意外的是，郑炎竟在这时说话了，而且，他竟主动要求倪鹏飞使出杀手锏。

闻听此言，倪鹏飞也是心里一惊，原本还在脑海里快速的谋划着接下来的攻势，想着能不能觅得使出绝招的良机，却没想到郑炎一下子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呵呵，阁下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倪鹏飞晃晃肩膀，决定就这么办。

双手重新握紧拳头，指尖的骨节也因为收紧的力气而咯咯作响，蓦地，倪鹏飞双臂慢慢伸展开来，在身前缓缓划过两道圆弧，待到甸炮般的两只重拳摆到身前之时，他脚下的马步也随之有了变化。他左腿慢慢伸出，右脚却渐渐绷紧，这身姿的形态竟有些怪诞的感觉了。

眼见这周身的气质在进行本质上的变化，郑炎也不由得心头一震。比起前两个回合的出招，此时的倪鹏飞似乎瞬间将实力提升了一个重量级。还没有开招，单看这股非同寻常的气质便知道这九曲黄河炮绝非一般的武学招式。

古先生和姜允仁自然也加紧了对倪鹏飞的观察，虽然离得有些距离，但倪鹏飞这股气势却已然让他们俩也感受到了震撼。

“古先生，这.”姜允仁不禁又有些瞠目。

“姿势很标准，看来他要用最正统的方式出招了。”古先生说道。

其实这个时候，郑炎感到吃惊的并不是这九曲黄河炮招数本身，前几天在八极门的观察中，他其实也已经见识过了此项绝技的厉害。毕竟在选拔的前两轮中，倪鹏飞和黄立都成功的施展出了这项绝招，击倒了各自的对手，那时的情景，郑炎还历历在目。

让郑炎真正吃惊的是，现在倪鹏飞给人的感觉跟那时与李尚正的较量又有所不同了。他现在所摆套路的气势无疑比那时要更加震撼人心，郑炎甚至觉得倪鹏飞在与黄立那场拼尽全力的对决中，都没有发挥出像现在这样的气势。

有这样的感觉也并不奇怪，毕竟郑炎对于八极拳的理解还太有限，尤其是像九曲黄河炮这种必杀的绝技。

所谓九曲黄河炮，是一项充分融汇了玄学理论的武术技艺，将对战中的上中下三路功法比作玄学中的“天、地、人”三才，出招时需调动全身的力量，三路齐出，配合武者的“八极”部位，威力刚猛且变化多端，气势如浩浩荡荡的黄河一般，让对手避无可避、难以抵挡。

郑炎前几天所见倪鹏飞和黄立各自施展的，确实也是这一招，但那是在实战之中随着招式的演变而觅得良机之后所出之招。而现在，倪鹏飞并没有借助任何的招式作为推进，从架势到运功，都是最正统的套路，这一招真正的气势也正是因此而得以显露。

随着一声震撼天地的大吼，还没从观察中缓过神来的郑炎已然看到倪鹏飞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一般向着自己猛冲了上来！他的步伐比起刚才有了明显的不同，无论是速度还是协调度都达到了空前的顺畅。紧接着，直冲面门的一记重拳已经杀到了。

本能的抬起右臂进行抵挡，郑炎却感觉自己挥了个空，那如此猛烈的一拳竟是虚招。可惜现在意识到已经晚了，倪鹏飞迅猛的转身，左臂左肩快速切换，瞬间便击中了郑炎的半边躯干！还不及嘴里的哀鸣发出声来，自己的下三路也遭到了对方的突袭，身体的平衡立时被打破，整个过程快的让人完全无法分辨。而接下来倪鹏飞的右拳又再次突显，角度的位置已然让郑炎无法躲闪，而隐约感觉到的拳风更是郑炎意识到这一击比那第一拳的力量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中了三四击的郑炎此时已有些失去重心了，尽管自己已尽全力躲避，那重重一拳还是击中了自己的左肩。台下的古先生看到这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在感叹幸亏台上的人是郑炎，如果换成旁人，怕是要狠狠地挨上这一击了，轻则被打断肋骨，重则有性命之忧。

肩膀剧烈的疼痛立时传来，郑炎感觉似乎整个左臂也跟着失去了力气，他灰白色的眼睛一直在拼命的试图跟上倪鹏飞的动作，虽然也确实预料到了一些对方的拳路，可是现在身临其境的体会这一招，无疑又别有一番滋味。

事实上，郑炎确实应该庆幸自己是一个冷静的、善于思考的武者，武术智慧高超。就在倪鹏飞这崩山地裂的一拳击中自己的同时，下一步的应对策略也在郑炎的脑海中成型了。借着中招而产生的惯性，郑炎身体后仰，将疼痛的左半边身体抽离在一边，同时，右手已顺着倪鹏飞刚才的一拳翻转过去。

片刻之后，郑炎如龙爪般的右手猛然钳制住了倪鹏飞的手腕。九曲黄河炮的攻势尚未停止，倪鹏飞的下三路攻击还在扰乱着郑炎的步伐，但正是这极为短暂也极为有限的身体距离，终于让郑炎得到了抽脚拦截的机会！

小腿频频发力，拦截住倪鹏飞的一记又一记虎步猛进，当两人的身体再次近在咫尺之时，郑炎一个急转身，右肩右臂猛然发力，竟使出了过肩摔的投掷技！若不是倪鹏飞及时用手抵住郑炎的背部，这转败为胜的投掷技便成功了。

两个人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倪鹏飞的双臂仍然迅猛的挥舞着，试图重新组织起攻势来，但显然郑炎已不会轻易给出这样的机会了。四条粗壮的手臂交错缠绕、互相牵制，一时间难解难分。

“招式已被打乱了，”允仁看到这，似乎是有些松了口气。“郑炎的拆招还真是及时啊。”

“还不止如此。而且，那九曲黄河炮的特点可不只是连贯性。”古先生依然是不动声色的紧盯着台上两人。

确实，正如古先生所说，不管是九曲黄河炮还是其他任何的武学绝技，真正的厉害之处从来不在于所谓的连贯。本身，武者之间的对决就存在着千万种无法预料的情况，而真正能将自身武艺发挥到极致的武者，是从来不会在乎招式被一时的拆解的。套路是死的，人是活的，越是像现在这样激烈的对抗，越是要考验这两位盖世武者对武艺的理解程度了。

脚下的斗力持续胶着了一会，倪鹏飞也早已挣脱了手臂上受到的钳制，他当然也深深感受到了郑炎脚下功夫的厉害。刚才第二回合中那出其不意的鞭腿造成的疼痛现在还能感觉得到。现在，他的上三路攻击再次加强，只待重新造成压制之势时，再次施展出决定性的一击。

而就在倪鹏飞虎虎生风的重拳频频而至时，郑炎似乎也看出了对方想要减弱下盘的意图，腿击抬得愈发猛烈，与此同时上半身的重心自然降低。好机会，鹏飞不禁心中一喜，郑炎的动作已正中自己下怀。

随着郑炎的一记扫腿落空，倪鹏飞已飞身跃起，迅猛击出的是一记天雷轰顶般的灌顶肘击！一瞬之间就能顶上郑炎的脊背了！

这一招仍是铺垫，鹏飞没有用出全部的力量，只等肘击命中郑炎的瞬间，他便可以接着逼近的优势继续出招，到时再次击出的九曲黄河炮，任你是燕青拳潭腿融会贯通的郑炎也断断无法抵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