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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沈梦臣手记: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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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沈梦臣手记:谋划

“在得知哥哥已遭遇毒手的当天晚上,老身就开始思考复仇的对策了。”不顾郑炎脸上的惊愕表情,马老太继续说道。“虽然哥哥会遭遇这种下场,老身也早有心理准备,怪只怪他,不听meimei的劝告。可是,那些对他使用毒计迫害的人,则更加不能原谅。”

“也就是说,婆婆你就是在那时,对斧头帮展开复仇的吗?”郑炎终于定了定神,从无以复加的震撼中缓过劲来问道。

马老太轻轻点了点头,那双苍茫的眼睛转而向着正屋外的小院里看去,仿佛也陷入了对那段往事的回忆中。郑炎看着这老太太老当益壮的相貌,想象着她在风华正茂的那些岁月,却竟然已背负上了血海深仇。当年为兄报仇的时候,又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而这几十年来,她又是如何在大仇得报、劫后余生中悄然度过的呢?

蓦地,马老太转过头来,从腰后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郑炎低头一看,那竟是一把朴实无华的匕首!

“这是我老马家家传的匕首。”马老太看了看郑炎,后者随即轻轻拿起,细细查看起来。“当年,我就是用它为哥哥报的仇。”

那匕首的刀柄漆成红色,看起来已有些古旧了,刀柄底部嵌着铜钉,上面是用隶书篆刻的一个“马”字,也颇为精致。刀鞘是牛皮缝制而成的,看得出这老太太保存的很好,刀鞘的皮面还非常闪亮。而当匕首出鞘之后,刃口的寒光不禁照亮了郑炎灰白色的双眸。

锋芒毕露,又朴实无华,真是口好刀。郑炎在心里暗暗赞叹道。

“你也许觉得奇怪,在当年,凭老身一个弱女子,只身来到这偌大的上海滩,如何能报的了如此大仇。”马老太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把匕首上。“这一点,也要感谢当时江湖上朋友的协助,那个人就是小柴的祖父,柴九。”

“原来是这样。”郑炎也就此明白了,为什么马老太会对那个叫小柴的壮汉如此照顾,原来这当中还有这样的渊源。

“柴九本来只是在上海滩茶馆跑堂的伙计,曾经受过我哥哥的恩惠,他一直也心怀感激。当时哥哥死的那么惨,他对这件事也是异常悲愤,听说我决意报仇,他二话不说就表示愿意协助。终于,在他借着跑堂伙计的身份掩护下,成功探听出了那些谋害哥哥的人的身份和下落。

为首的一个,叫做白赖利,还有就是当时斧头帮的首领王有桥。”说到这里,一丝凶狠的神色掠过马老太的眼神。“那个白赖利,是当时上海滩有名的大亨,跟大清的总督称兄道弟,还跟青帮有生意往来,通吃黑白两道,可说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了。据说当时他对哥哥下手的原因,是因为哥哥的贩马生意影响了他在跑马地的很多买卖,又碍于哥哥的功夫了得,他才最终用了这般歹毒的手段对付他。至于那个王有桥,本来就跟哥哥水火不相容,斧头帮的势力跟哥哥以及跟他一起贩马的那些兄弟经常起冲突,所以这两人可说是臭气相投。

柴九探听到,有天晚上,他们要在外滩附近的一家酒楼喝酒,白赖利和王有桥都会出席,我当即就决定那晚动手。奈何他们的势力太过庞大,作下了那么大的孽,想必也会严加防范,所以想报仇,就只能智取、不可力敌了。。”

郑炎不动声色的继续听着,对眼前这位传奇般的老太太,他现在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她不仅身手了得,而且颇有智慧,可以说比起身为她哥哥的那位上海滩豪侠马永贞,这马素贞是更加智勇双全。那么,当年在面对力量如此庞大的仇敌时,她又是如何成功报仇?后来又如何得以全身而退呢?

“不知算不算老天相助,柴九跟那酒楼的掌勺厨师是生死之交,虽没有直接对那厨师和盘托出,但那厨师却也赞成柴九的事,在暗中也帮了不少忙。他们二人就在当晚为白赖利他们预备的花雕酒里下了蒙汗药,原本酒量了得的二人做梦也没想到,才不过三盅下肚,立刻就不省人事了。

因为他们俩单独在雅间喝酒,只留了几个手下在门口看守,所以柴九很容易的就借着敬酒为理由引开了他们,老身就趁机摸进了雅间了。不过,老身并没有立刻结果他们的性命,而是把他们拖了出来,用马车运到了别处。现在想来,也确实是冒险了一点。

等他们俩清醒过来时,发现已被老身绑到了黑屋子里。当着他们的面,老身大声说出我是马永贞之妹,今天特地来取他们的首级,他们俩吓得魂不附体,那个白赖利甚至立刻跪倒在老身脚下,恳请放过他。想起他当时那个样子,老身还是忍不住想笑,真是恶心至极。

本可以一刀一个就这样结果了他们,但老身却没有这么做。哥哥死的太惨了,如果真要那样报仇,未免太便宜他们。你知道老身接下来是如何做的吗?”马老太看向郑炎,眼神里竟多了些神秘的色彩。

“以在下看来,婆婆你应该会让他们尝尽苦头,再行了断吧。”郑炎说道。

“哼,差不多。老身解开了他们俩的绳索,说如果他二人合力能将老身打倒,老身就随他们处置。”马老太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下子,郑炎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马素贞当真是胆子太大了些,这点跟他兄长还真是一样。虽不知那二人身手如何,可如果他们像对待马永贞那样使用暗器毒计,那马老太的下场怕是绝不会好过兄长马永贞了。

“很可惜,这两人虽然都自称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大佬,可身手却也差的出奇。那王有桥不过是街头打架的混混出身,根本不懂得任何武艺,而那白赖利更是人如其名,比拳脚的话,怕是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如。老身三拳两脚就将他们俩全部撂倒,又把他们彻彻底底的修理了一番。最后,就用这把家传匕首在那两个肮脏的胸膛上各来了一刀,送他们上路了。”说完,马老太也拿起茶杯喝了口。

原来如此,大仇得报,马素贞也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但是转念一想,郑炎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刚才马老太说过,这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都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今时今日,马老太又是因为什么,会再次跟那斧头帮产生恩怨纠葛呢?而照昨晚的情形看来,斧头帮对她的杀机,只怕是有增无减吧。

“怎么样,没想到老身的记性这么好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马老太看起来倒是轻松了不少。“那可是大清咸丰年间的事了,那时候离你出生可还早得很呢。”

“可是马婆婆,照您这么说,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怕是现在的斧头帮主人那时也还远没有出生吧,为何现在他们又会重新找上你呢?”郑炎问道。

“嗯,确实如此,”马老太略一沉吟。“怪就怪,老身我不该再回到这个是非之地。那晚解决了姓白的还那王有桥之后,老身和柴九就趁着夜色把他们的尸首扔进黄浦江了。只是没想到,那王有桥手下的斧头帮却一直没有放弃这件事的调查。他们本来跟巡捕房也有勾结,想要查到老身的身份更不是难事。为了躲避他们再次报复,老身和柴九都先后离开了上海这边,可是后来,因为柴家还有家眷在这里,听说柴九又秘密的返回了上海滩。

直到前几年,听说柴九病故,老身特地赶来为他吊唁,小柴也是那个时候投奔到我这里的,可是没想到,斧头帮竟也有一些年老的长者认出了老身。哼,这帮老不死的还真是挺佩服他们,我们都老的不成样了,竟也能认得出老身的样子,所以.”

“难怪.”郑炎点了点头。确实,冤家路窄的道理总是让人有些无奈的,显然那斧头帮也是对这件事做足了功课,不然的话,也不会又等上好几年,他们当然也需要多方的查证,以保证这老太太就是当年杀死他们帮主的人才好动手。

这么一想,郑炎也不禁联系到了自己身上。虽然自己跟斧头帮原来不曾有过过结,但是在一系列黑市拳生涯中得罪的人也绝不在少数了,那群向来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为生的恶汉会因此而跟自己扯上关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哎?对了,你小子,又是为什么会被那些家伙追杀呢?你来上海多长时间了?”显然马老太也是想到了这点,随即问道。

于是,郑炎就把当时初到上海,因为自己先天患病的原因而难以谋生,后来沦落成了黑市拳手以及打败图科维奇国际摔跤团和诸多拳手的事通通告诉了马老太,当然,也包括那个神秘而非凡的梵释的事。整个过程中,马老太一言不发,直到郑炎说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是这样啊,也真是难为你了。”马老太不禁又把郑炎上下打量了一番,显然也是在回味着郑炎的这些经历。

“婆婆,虽然现在是靠着这么不入流的方式生活,但在下也确实是出于无奈。”想到这一路走来,郑炎的心里也不禁泛起了苦涩和酸楚。

“不,老身不同意你这种说法。”出乎意料的是,马老太却不以为然。“回答我,什么是如流?什么又是不入流呢?凭什么你要把黑市拳,划定到不入流中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它野蛮?它残酷?”

马老太的话,郑炎无言以对。是啊,如果黑市拳是不入流的下作比赛,难道演武场上的比拼就能算是入流吗?野蛮和残酷,不也照样存在吗?

“看来,你只跟你师父学了武学,却还没有足够的领悟武道啊。”马老太说着,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慢慢地朝门口踱着步,双手背在了背后。“若是非要在入流和不入流上做个区分,恐怕还是要从‘道’这个字上理解,而这世间唯一的‘道’,就是无常。世道尚且如此,更何况‘武道’呢?”

马老太的话让郑炎确实感到动容,可是自己的心里却似乎还有着某种无法解开的混沌。这老太太的话明明很有道理,可也仿佛像是什么也没说似的,虽然仍有着些许疑惑,但郑炎知道,自己现在似乎不像之前那么纠结了。

“那么年轻人,现在眼前就有一个机会,何不好好利用,也解开你心里的疑惑?”马老太豁然转过身,定定的看着郑炎。

没错,这确实是个机会,郑炎拿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这不是为了除暴安良,这也不是为了惩恶扬善,对于现在的郑炎来说,解开心中的迷惑才是重点。

那股困扰在心间、困扰在拳头上的迷惑,确实应该尽快解开了.

石老放下信件,一种异样的神采浮现在他的两缕寿眉之间。不知为何,我感到他读完了郑炎这段在信里的记述之后,似乎顿时释然了。

没有看见当时的情景,但我大概能明白了郑炎当时的心情。是啊,不只是经历坎坷,心灵上的那种蜕变,恐怕不身临其境,旁人也是很难理解郑炎当时的那种迷惑和纠结吧。即使是从小师从石山老人一番苦修,后来又得以在船越先生的松涛馆学习,可即便如此,当郑炎在真正独自面对世界的时候,又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仅仅在他寄回的这些信件里,也只不过是略窥门径而已。

郑炎真正的成长,现在也只能从他留下的那一段段传奇当中,寻找踪影了。。

“听那马老太当时的口气,好像有了郑炎加入,她就非常有把握了似的。”虽然对那信里的内容还有待消化,但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仍然兴趣未减。

“嗯,确实是这样”石老看了我一眼,说道。“当然了,那位侠女可从来不是蛮拼蛮干之人,对付卷土重来的危机,她也自有对策。能得到郑炎的加入,成功的把握当然就更大了。”

“这么说,他们那次对付斧头帮的手段仍然是智取了?”

“呵呵,还不止那么简单。虽然那位侠女是有了不小的把握,可郑炎却不然。毕竟是第一次参与到这样的事情当中,即使是他,也不免心里没底。”石老缓缓地说道。“所以为了安全起见,郑炎还想能多一个有力的帮手。”

“您是说梵释师兄?”我顿时兴奋起来。是啊,要是能说服他加入的话,那可真说得上是胜券在握了。

郑炎也完全有理由那么做。一方面,他那时跟梵释师兄已经熟络,另一方面,二人又都是那黑市拳擂台上的常胜将军,梵释师兄肯定也会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在那信中,郑炎不也提到了梵释很可能也会遇袭吗?这样一来,梵释师兄就更有理由参与进来,给予那斧头帮沉重的打击了。

然而,石老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了。

“没错,郑炎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梵释,而且郑炎猜的没错,梵释在黑市拳赛中也确实得罪了丝毫不比他少的幕后老板。那晚,斧头帮对他展开袭击之后的不久,就也收到了针对梵释的追杀令。

可是,梵释的态度却是郑炎没有想到的。不知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信息,梵释已经早一步撤离了,同时,他也把自己照顾的那些犹太孩子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第二天晚上,郑炎特地为此去到上海郊外的小山里去找梵释,当梵释说,他不愿意参与打击斧头帮的行动时,郑炎可着实是意外呢。”

听石老这么说,我微微点了点头。确实,这是符合情理的事情,梵释师兄向来也不是好勇斗狠之人,即使是对于阴险狠辣的敌人,他也往往是心存仁慈。用“仁者”来形容他,真的一点也不过分。

“虽然,梵释拒绝了郑炎的提议,但这所谓的复仇行动却已是势在必行之事了。”石老接着说道。“侠女的那位伙计小柴,伤势还没有痊愈,所以接下来的行动,就完全要依靠她和郑炎两个人来执行了。”

以两个人的力量来对抗势力庞大的斧头帮吗?我不禁咽下一口口水,即使那是身怀绝技的郑炎和马老太,可这样的行动未免风险也还是太大了。更何况那马老太已上了年纪,照郑炎信里的记述来推算,她当时应该是七十多岁高龄的老人了,不再有当年年轻时的那种风华,那么,担起那样的风险的话,真的要让人忍不住替她捏把冷汗了。

“对于那斧头帮,马老太深知道他们的底细,所以并没有谋划太长的时间,她跟郑炎就决定动手了。”说着,石老又拆开了下一封信。

那么,这二人究竟是如何再次施展计谋、对斧头帮予以沉重打击的呢?我当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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