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海边的香堂 “上海滩?.。。啊,我想起来了!”倪鹏飞突然提高了嗓门,身边的姜允仁他们被吓了一跳。“汪癞驴子告诉过我。” 听他这么说,宽脸汉和斗笠男好奇的瞅了瞅他,显然也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从地牢逃出来时,那伙计跟我提起过。说是官军从上海滩请来了有名望的江湖大佬,要再次与土匪谈判,听说那大佬跟土匪头子还颇有些交情,似乎已经准备上山了,土匪这就是为了迎接那大佬才忙活成这样的。莫非,这位大佬就是你们说的大先生?”倪鹏飞说道。 听闻此言,宽脸汉他们轻声笑了笑,斗笠男更是摆了摆手,示意并不是这样。 “哦,也是.。。汪癞驴子告诉我,那大佬好像是姓.。。黄?对,是姓黄,伙计就是这么说的。”鹏飞也像是又想到什么,立刻推翻了刚才的猜测。 “倪兄弟说的确有此事。”斗笠男这回说话了,“那位大佬确实姓黄,是我们大先生拜把子的好兄弟。这次,他是应陈调元陈大帅的邀请,来抱犊崮帮助和谈的。不过,我们此行并不是他授意的,他也并不知道我们会来。” 这时,来时的方向突然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的警觉让郑炎他们立刻拿起武器朝向那边。片刻之后,他们又放松了情绪,看清了来人的身影,大家意识到,这并非是土匪的追兵赶到了。来到跟前的人跟宽脸汉他们有着相似的着装,看来是刚才在各路伏击土匪的同伴。他们的人数比郑炎想象中要少,大概也只有十几人,这么说来,这些人的身手也着实不凡。 “顾大哥,土匪头子受了伤,已经撤回山里去了。”为首的一个走到宽脸汉的跟前说道。 略微清点一下人马,宽脸汉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除了几个弟兄受了点轻伤之外,并没有人员阵亡。 “时间差不多了,几位兄弟要是休息好了,我们就赶快离开吧。”宽脸汉看看已经漆黑的天色,征询起郑炎他们的意见。确实,天色已经晚了,保不齐土匪会不会加强戒备巡视或者再派出人马追击他们,眼下还是赶快离开才是上策。 虽然宽脸汉他们对身份之事不愿多谈,但这些透露的信息还是给了郑炎他们猜测的方向。几个人赶快收拾行装,继续向着山下的大路方向前进。 路已经非常平坦,走到这里,也看不到任何的土匪喽啰,看来,刚才的冲突他们调动的人马着实不少,确实伤了元气。不一会,郑炎他们就到达了通往峄县的道路路口。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达峄县。你们古先生说,他还在大东风旅店等你们,我们就不继续同行了。”宽脸汉他们停下了脚步,是要在这里与郑炎他们分道扬镳了。 虽然相处了不过一个多钟头而已,但双方无疑都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这临别之时,竟都有些不舍了。特别是宽脸汉和斗笠男,似乎这次能成功接应郑炎他们、营救出倪鹏飞,他们深感荣幸。 “两位兄弟,就算你们大先生的身份实在不方便透露,那二位的姓名可否告知我们呢?”郑炎看着他们二人说道。 “这..算了,郑兄弟几个人都是这么豪爽,我等怎能婆婆mama!”宽脸汉似乎打定了主意。“我叫顾嘉棠,这位是我兄弟叶焯山。我们都是为大先生出生入死的兄弟。今日能结实郑兄和几位英雄,实在不虚此行。 “哪里哪里,顾大哥言重了。你们的搭救之恩,才是我等不能忘却的。”郑炎再次向对方拱手作揖,同时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名字。 “郑兄弟,与你们所做的大业相比,我们这点手段根本不足挂齿。”名叫叶焯山的斗笠男也在一旁说道。“你们能为了民族大义去奋斗,这更是我等所不能匹及的。有朝一日若再能相见,我等可要好好的请众位英雄指教。” 民族大义?这叶焯山的话不禁让郑炎愣住了。这个人不仅拥有百步穿杨、精湛绝伦的枪法,而此刻竟然能说出郑炎他们行动的目标所在,看来这些前来支援的壮汉们对于郑炎他们的了解可说是超乎想象了。 不,应该说是他们背后的那位大先生,对此知之甚详才对。 “是啊,郑兄弟。改天,我顾某人可要在武艺上向你也好好讨教才是啊。”顾嘉棠在随声附和。 “嗯,顾兄的洪拳,让郑某也很想切磋一番。” “好,众位英雄,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一行人再次拱手行礼后,这才依依惜别。 已经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郑炎四人不急不缓的向着峄县的方向重新迈开了脚步。一路上,倪鹏飞开始向其他三人讲述自己这些日子遭受的折磨以及逃脱地牢的经过,而郑炎则开始又一次在脑海中梳理起这些经历的事情。 ‘龙魂’依然不知所踪,但眼下的情况,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到达峄县时,已是凌晨时分,县城里万籁俱寂,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影了。除了街边零星的几盏路灯透着略显昏暗的光,点缀着这座平静的有些凄凉的市镇之外,迎接郑炎他们的就只有一家家已紧闭门板的瓦房。 大东风旅店的小院门依然敞开着,客房的二楼透出点点火烛的光亮,看来,古先生已经等在那里了。韩锦川和姜允仁架着已经非常虚弱的倪鹏飞快步走了进去,相比之下,郑炎反倒是显得镇定许多。 这家旅店的后台老板,正是古先生,这一点郑炎也早已知晓。这次营救倪鹏飞的任务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还是顺利完成了。然而,仍然有些事情困扰着郑炎的思绪,不仅仅是‘龙魂’的下落,还包括某些不寻常的人。 本以为古先生会像之前的安排一样,让大家到二楼见他,谁料跑堂的伙计却告诉郑炎他们,古先生一早已经离开了并让郑炎他们再次好好休息几天,再回香堂见他。这可真是有些奇怪了,这位老先生何以如此悠然自得?他如何对郑炎他们这次的行动这样报以信心?郑炎不禁再次想到了不久前刚刚告别的顾嘉棠和叶焯山。又或者,古先生还有着别的安排? 猜测也终归是猜测,郑炎知道,现在他们只有按照古先生的意思去办了。正要上楼回房休息,跑堂伙计又向韩锦川递来了一封信。 “韩先生,老板说这是从济南寄给你的信,交代我一定亲手给你。”递过信后,伙计就离开了。 “肯定是梦君寄来的.。。又要被她臭骂了。”韩锦川笑了笑接过了信。一旁的郑炎略微扫了他一眼,径直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尽管夜已经深了,但郑炎依旧无法入睡。视线紧盯着木制的天花板,脑海里不断重现着抱犊崮的场景,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倪鹏飞已经把他被囚禁在地牢以及如何逃脱、如何从汪癞驴子嘴里得知了信息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让郑炎心中的疑惑又加深了许多。 如果那汪癞驴子所说不假,他并不知道‘龙魂’的事情,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把这么重要的信息交给他这样的人确实极具风险,那jian商包大亨不可能不会考虑到这一点。这么说,那伙计此行的目的真的只是送信?那么,那又会是怎样的一封信呢?为什么土匪们收到了信后依然是那么毫无章法的在行动,完全不像是已经掌握了‘龙魂’的动向? 倘若信里并没有记录‘龙魂’藏匿的地址,那么,包大亨又究竟透露了什么信息给土匪呢?不可能跟‘龙魂’没有关系。而汪癞驴子临死前跟鹏飞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发货的人?听起来莫名其妙,又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了包大亨这个jian商。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想到这,郑炎心里竟没来由的焦急起来。 对了,是那个鸭舌帽!那个日本翻译!那天在山林间,自己亲眼目睹的可疑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鸭舌帽为什么要把那白衬衣手臂上的纹身拓下来?那个纹身究竟是什么?这两个人在这起事件中,又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看那时的情景,郑炎本以为鸭舌帽和白衬衣铁定是会被土匪抓住的,可是现在,他们逃脱的可能性反而越来越大了。毫无疑问,他们当时的目的应该就是要下山,如果,他们真的成功逃脱了的话,定是已经掌握了某种信息。这会跟‘龙魂’有直接关系吗? 想到这,郑炎的心悬了起来,他开始拼命回忆,那白衬衣人手臂上的纹身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个像一艘小船、又像是一把短剑的纹身图案,当中还有像是条纹和星星点点的其他图形..。。地图?!那难道是地图吗?一丝凉意爬上了郑炎的肩膀。 第二天一大清早,郑炎没有到院里练功,而是先赶到姜允仁和倪鹏飞的房间把两人叫醒。允仁已经起床,但鹏飞因为伤重的原因,还在卧床休息。见到郑炎有些着急的样子,也只好清醒过来。 “韩锦川呢?”几个人在古先生常在的大会议厅里坐下,这才发现不见了韩锦川。允仁和鹏飞相视一眼,表示并不知道。 虽然并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但这个时候放着他不管,恐怕也不合适。郑炎只好站起身向锦川的房间走去。出乎意料的是,房门大开,人却不在里面,床铺和被褥都已收拾整齐,在木制茶几上,还放着一封信。 看来,他已经离开了。郑炎拿起信来,茶色的信封上写着“郑大哥亲启”,知道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既然如此,也只好先不去管他了,这年青人也是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的,虽然这不辞而别显得颇有些不妥。 郑炎也不再多想,随手把信揣入怀中,回到了大会议厅里。允仁和鹏飞看见郑炎这么早便来找他们,心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郑炎便把自己在蓝钢皮头等车厢看见的头戴鸭舌帽的日本人,以及在抱犊崮与神秘白衬衣男莫名交手和目睹二人诡异行为的经过全都讲了出来,另外郑炎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听闻此言,姜允仁和倪鹏飞都着实吃惊不小,他们也远没有想到,事情竟还有这么复杂曲折的插曲。 “如果那日本人和白衬衣之间的行为真的与‘龙魂’有关,我们必须尽快通知古先生才行。”姜允仁说道。 “今早,我已经飞鹰传书给古先生那边了。”郑炎说道,早上他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哨唤来白头鹰并附上了信笺。“而且,我认为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必须要赶快查出鸭舌帽和白衬衣的下落才行。”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先回日照,去找古先生吧。”鹏飞说着,苍白的脸色比起昨天已经好转了不少。虽然身上的伤口全都包扎了起来,但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仍然有些虚弱。 在郑炎和允仁的脸上,鹏飞当然读到了担忧的神色,看来,自己现在还真的成了累赘似的。 “哎呀,我没事!真的,昨晚休息的可好了,伤口也都包扎好了,完全没事啦!”鹏飞大声说道。 “那好吧,我们赶快收拾行装,今天就出发去海边。”郑炎也不过多的勉强,立刻站起身来。 一个钟头以后,三个人离开了大东风旅店,坐在了通往日照的火车上。这行程不算远,很快就能到达。郑炎他们现在要前往的,是日照的海边,古先生会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到来。 不知是不是最近这阵子,临城劫车案造成的轰动太大,即使是火车站附近也多少呈现出了少有的冷清。在火车上,稀少的乘客也是匆匆过往之色,仿佛都想要努力的回避什么似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郑炎开始望着车窗外飞快的景物陷入了沉思。 允仁和鹏飞坐在对面。显然是还需要更充足的休息,鹏飞脑袋后仰,靠着座位打起了瞌睡。而允仁的眼神也跟郑炎一样,一直盯着窗外出神。即使是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思绪,让自己暂时不去钻牛角尖,但郑炎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 蓦地,郑炎的眉头开始皱起,仿佛是某种情绪在胸口急速升温。他白色的眉毛在更加苍白的脸上拧成了疙瘩,似乎是被触发到了某个极其脆弱的心灵临界点。 是啊,就差那么一点,似乎真的就差那么一点而已。自己太轻敌了,太轻视那体态臃肿的jian商、太轻视抱犊崮的这群土匪流寇、也太轻视那些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郑炎心里感到了后悔,仅仅就在几天前,在另一列火车上,自己当时做出的那个判断,确实让他后悔。 如果当时在蓝钢皮,自己没有去追汪癞驴子而是继续紧盯鸭舌帽的话,没准已经把他擒住,问出个究竟了,临城劫车案或许也不会发生。可惜,事实没有如果,时光是不能倒流的。郑炎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去弥补了。 手指无意间碰到了衣服口袋,里面信封的一角把郑炎的思绪拉了回来。对了,韩锦川留下的那封信还没有打开看过,郑炎立刻拿出来,拆开信封不紧不慢的将信纸取出,慢慢看了起来,即使,他其实已经猜出了信里的大概。 “郑大哥: 见信如面。匆匆离去,未及告别,还望海涵。与大哥见面不过了了几日,锦川对大哥强健之身手及英雄之气概,深感佩服。即使横遭抱犊崮土匪之祸,能有缘与郑大哥以及众位英雄结识,锦川仍深以为荣。 郑大哥应知,汝之拳法与锦川之小技同属燕青拳门,然大哥一直回避与锦川交流,深以为憾。锦川深知大哥必有难言之苦衷,遂未加追问。锦川从小随父苦练拳法十余载,窃以为,所学所长并不及大哥之万一,若他日有缘见面,大哥能不耻赐教,锦川定感激万分。 今当远离,所言不及意之万一,还望保重。 韩锦川” 简单看过后,郑炎把信重新对折放回到了信封里。确实,诚如信上所说,郑炎其实早已感觉到了这个韩锦川跟自己这莫名的交集。其实,对这个热情的有些过头的俊朗青年,郑炎并不反感,相反,很多时候还对他隐约感到些赞赏。 可是,有一点也是郑炎不能忽略的。打从跟韩锦川因为误会而短暂交手的那一刻起,郑炎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个人极其相似的拳法、韩锦川口中不断提及的燕青门,这些,都无时无刻不牵动着郑炎的心弦。心弦的另一端,绑缚着郑炎心里最苦痛的记忆,那记忆已经被他尘封在心底多年了。 然而,在与锦川见面的那一刻起,那尘封的往事似乎注定要被重新解封。 就在这时,列车员大嗓门的报站声响了起来:“日照车站到啦!”。郑炎他们三人立刻起身,向着车门的方向靠了过去。 走出车站后,三个人的精神明显都恢复了不少,也许是踏上返程的土地让几人的心里瞬间卸下了重担。不需过多的言语,三个人向市镇的郊外走去,在那里,会有一位老先生安排了香堂,等待着他们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