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的家在X市的流都区,距学校并不近,平日里挤公交也要一个小时,同系的老师曾调侃他,来学校一趟的时间都快赶上他们打来回了。 虽然学校附近也有合适的房子,可顾南不想搬家,这里他住了十多年,有太多的回忆无法放手。 “住哪儿?”扶着他从教学楼走出来,庄寒出声问着。 顾南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地方。” 庄寒扶着他的手微微用劲儿,虽然没说什么,但顾南知道,他心里并不平静。 上了出租车,一路上安静无语,就连出租车师傅都看不下去,开了广播,想驱散一下车中压抑的氛围。 凌晨一点多,竟然还有午夜谈话节目,顾南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权当解解闷。 ——好,观众朋友们,我们来接听下一位听众电话。 ——主持人,您好。我想谈谈我的jiejie。 ——在节目中,你可以畅所欲言,无论同家人有了矛盾还是…… ——没有矛盾……女孩话语顿了顿,接着说,我的jiejie已经失踪十年了,这十年间我不断地猜测着,jiejie去了哪儿,为什么还不回来…… 顾南本来放松的心情顿时揪了起来,他认得这个女孩的声音,她曾经不止一次堵在校门口,逼问自己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jiejie为什么没有回来。 每一次他都那么呆呆的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虽然他很想回答,可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如何去说。 “师傅,停车。”一直未曾言语的庄寒,突然开了口。 “哎,小伙子,这还差几步路,我把你们送到嘛,这么晚了。”开车的师傅也是好意,大半夜送人送到家门口,安全第一嘛。 “不用了。”庄寒答道。 瞧他态度强硬,师傅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将车靠边停下,还未开口,后座就递上钱,随即开门下车。 从头至尾,顾南都没有说半句话,直到他下了车,才满怀歉意的冲师傅道,“别管他,这小子就那德行。” “没事儿,我开出租什么客人没见过,您慢走啊。” 目送师傅离开,顾南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庄寒,“怎么不说话?” “走吧。”说着,就要扶他,顾南躲了下,“这点小伤,用不着。”自己一瘸一拐走了起来。 庄寒有些迟疑,但还是收回手,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 下车的地方虽说距离居住小区不远,可也有三四百米,走了没多远,顾南就觉得脚下有些吃力,之前就在怀疑可能扭到,如今更加确定,阵阵疼痛伴随着灼热感折磨着他可怜的脚踝。 他居住的米家小区,算算年头也有二十余年,是早年的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偏窄阶梯又高,所以当他站在自己居住的单元门前,想着要爬上六层时,脚踝的痛一路传到了心口。 命背不能怨社会,一定要有强韧的心理素质。叹了口气,准备鼓足勇气撑到底。 “我背你。”适时出声的庄寒走到他面前,“你的脚,不太好。” 顾南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又不是有自虐倾向,有人好心自然接受,况且他还不想从明天开始永远都做瘸子,“好吧,只是你背的动?”有些怀疑的看了眼庄寒瘦弱的身子,这小子能成吗? 庄寒没有回答,将他轻松背起,如若无物般走上楼梯。顾南趴在他的背上,倒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到了几层。 “王雪。”突然出现的名字让他一惊,额上冒出一层冷汗,“怎么?” 似乎是感到他身子的颤抖,庄寒微侧了一下头,“王雪还来找你吗?” “有些日子没见了。”看来,他是听出广播中女孩的声音,顾南继续说道,“也许觉得从我这里真的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吧。” “王梦的父母……”庄寒话语猛然停下,顾南盯着他的后脑勺,“怎么了?” “算了。”说着,他放下顾南,站在一扇老旧的防盗门前,“到了。” 就是这里了,顾南一瘸一拐的走上前,这扇铁门一直未曾变过,上面还有小时候他们用圆珠笔画的痕迹,那时候很单纯,也很快乐。 “进来吧。”推开屋门,侧身冲站在屋外的人说着,“天晚了,就算要走,也等亮一些吧。” 庄寒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顾南能够感觉到,他在迟疑。屋里的陈旧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挪动步子,终于还是妥协了。 这么多年,屋里也没有多大变化,实木的茶几,低矮的冰箱,还有几个房间门上的挂帘,都没变。 顾南打开冰箱,他的本意是取瓶啤酒,谁知只剩一瓶,还有的便是一排快过期的酸奶,想了想,将一整排都拿了出来,放在庄寒面前,顺手撇了一把吸管,“就剩这个,喝光吧。” 庄寒愣愣的盯着他手中的啤酒,又看向那排酸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心中想着这人难不成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孩子? “喝啊,别浪费了。”在顾南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动下,他终于拿起酸奶,掰了一盒,插上吸管,吸了一口。 瞧着他那样子,倒想起从前,不觉有趣,正要开口,房外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庄寒猛然起身,戒备的看向顾南,见他冲自己摆摆手,示意没事的。 开门的是个男人,穿着一身西服,看到屋中二人时,不觉一愣,眼神在他二人间转了几个来回,才冲顾南笑了笑,“我来取东西,这么晚了,还以为你早睡下。” 见他眼光一直在庄寒身上打量,顾南上前一步挡在庄寒面前,“要取什么,拿了赶紧走。” 男人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他一眼,进屋翻腾了一阵,提了一蛇皮袋子东西,不死心的看了眼顾南,“我说顾南,我又不是饿狼,你把他保护的那么严实干嘛。” “潘翼,放下我家钥匙,拿上你的东西,尽快走人。”对这个人他实在是拿不出好脸。 那潘翼也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被顾南从这儿赶出去本就是一件耻辱,如今竟还在外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也不知道从哪儿领回来个学生。”他瞧着庄寒年岁不大,“顾南,你这教授当得可真是值啊。我当年也应该去当个老师什么的,这小鲜rou还不手到擒来啊。” 顾南眉头一皱,这个人的恶心之处他不是不知,平日里懒得计较,竟真当他不敢反抗了,今日若让他完好从这屋子走出去,自己还不得从教授变成“叫兽”了。 才要动手,身后的庄寒拽住了他,一步跨上前去。潘翼都没看清这人是怎么来到他身前,自己就被一把揪住,拖到窗前。 以前的老房子,都没安防盗网,他推开窗户,将潘翼半个身子拽到了窗外,顺手捂住他的嘴,此时夜静,还是不要扰了大家歇息。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冲着潘翼,一个字一个字说着,“也不知道你同南哥有什么纠葛,但想必你也清楚,他这个人旁的不在意,偏就那个教师的身份放得很重。” 顾南在一旁,算起来,应该许久没听见他讲这么多话了。 潘翼的心都要飞出去了,哪还管面前人说什么,只挣扎着想要爬上去。 “你越挣扎,我越抓不住。”庄寒说着,手下松了松,潘翼身子又向下落了几寸,“你只要答应我今天从这个门出去,再不提起我南哥,也再不来扰他,我就暂时放过你。” 潘翼拼命的点了点头,现在说什么他都同意。 “庄寒,拉他上来吧。”想来也差不多了,顾南开口说道。 庄寒拽了一把,那潘翼就从窗外翻了进来,摔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看着屋中两个人,尤其是庄寒。 “你也别怕,我又不杀人。”顾南冲他笑笑,瞬间变脸,“还不快滚!” 拖拽着自己那包行礼,潘翼手脚并用的冲出门去,就像是身后有猛鬼追赶一般。 庄寒关好屋门,转头冲他说道,“怎么认识的。” 顾南苦笑着摇摇头,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都是些说不清的事儿。” 他坐在顾南身边,又掰了一盒酸奶,喝了两口,斟酌一下,“不要再接触这样的人,不适合你。” 顾南笑出声来,侧过头看他,“你这小子,知道什么!喝你的酸奶去。”说着,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就像多年前一样。 庄寒躲了一下,胳膊架住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儿了。” “我知道,我知道。”顾南点着头,伸了个懒腰,“你们这群小屁孩儿,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急着证明自个儿能行,我这老人家,被嫌弃了。” 庄寒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吸着自己的酸奶,面前还有一大半,今天是要喝完的。 “早点睡吧。”顾南从房里取了一床棉被,“想睡哪儿随便,这房子你也熟。”得到他的一声“恩”,顾南满意的转身进屋,顺道把门关上了。 庄寒知道,他其实不必关门,只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些,只可惜,正因为太熟悉,他反倒什么也不敢动,生怕一个细微打乱了一直以来的平静。 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夜。 ——清晨6:00PM—— 顾南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摸索了半天,抓过电话,按了接听,“喂?” “教授,是我,吕静。”电话那头的女孩儿,话语中带着颤音,听起来不太好。 “怎么了?”顾南从床上做起来,揉了揉额角,昨天本就睡得晚,想着周末能多睡一会儿,看来也是泡汤了。 吕静压低了声音,“顾教授,快来学校,出事儿了。” 顾南整个人彻底清醒,“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女孩儿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昨夜,有人……死了。” 庄寒在沙发上坐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顾南房中的电话声让他猛然惊醒,随后就见房门砰地一声推开,顾南伸出头看他还在客厅,“跟我去趟学校,出了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