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市,湘东区,凌晨零点三十三分。 “妹的,一个出来卖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值钱货色!”,捂着被挠出三条血痕的脸颊,男人骂骂咧咧,冲天酒气,虚浮脚步。 深夜时分,路上行人稀少,就算偶然路过,也多绕着走,生怕这人撒了酒疯,伤到自个儿。 男人嘶了一声,借着昏暗路灯,瞧着手心沾到的点滴血迹,骂咧起来,“臭丫头,下次再让老子碰上,弄死你!”边说着,在前面一个路口拐进了一条小道。 半年前为了小三,跟结婚十多年的媳妇离了婚,本想着日子可算要滋润起来,谁知一月前,小三儿瞒着他将房子拿去卖了,随后卷款逃得无影无踪,想来真是憋屈。用剩下的钱暂时在城中村租了一间小屋,得过且过。 这巷子通往城中村,平时倒繁华的很,不知为何今日竟如此安静,路两旁没有一家摆摊儿的,怎么想都不科学。 男人喝的大醉,没有在意,只觉得巷子昏暗,瞧不清眼前道路,他眯起眼睛,盯着不远处飘忽空中的物体,“什么玩意儿!” 那东西在这小道中上下飘荡,忽远忽近,忽左忽右。男人猫着腰,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 那是一个古旧的灯笼,像是民国时期的产物,灯笼发着绿色幽光,看得人毛骨悚然。 “什……什么东西,这……”男人条件反射的退后,他的酒有些醒了,这个时间点,在空无一人的巷子中,碰上这么个东西,他不会是……见鬼了吧。 脚下一动,就想逃跑,谁知才一转身,那发着绿光的灯笼,竟悠悠然的从后方飘到了他面前,这一次更近了,男人仿佛能看清灯笼面上的丝线。 它开始缓缓转动,露出隐藏的另一面,是一张被镶嵌上去的脸,长长的黑发半遮面孔,空洞的眼睛,被撕裂的嘴角高至耳后,整个下巴挂在空中,来回晃动。 “啊!别过来,别过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着,手脚并用往巷子深处跑去,他不敢转头,漆黑夜色中脚下不远处的幽绿让他知道,那怪物就在身后。 嘭的一下,他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怎么会,怎么可能有墙!”男人嘶吼着,这条巷子他走过很多会,不可能会出现墙壁的。 呜呜呜呜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传来,男人身子僵硬,面对这墙壁,双眼紧闭,口中喃喃道,“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咯咯咯……呜呜呜呜……咯吱…… 奇怪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那鬼怪似乎并不急的杀他,只是来回绕着圈,仿佛瞧着眼前这人的恐惧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凌晨零点四十三分 遥挂天际的月亮逐渐被云层遮住,天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一直在男子身后发出怪声的鬼物,猛然息了声。安静许久,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听不到一丝响动。 走了吗?难道走了?他心中暗自问道,小心的转过头,左右瞧了瞧,没见到什么,咽了口唾沫,又颤颤巍巍的转过身。 面前是漆黑的街道,什么都没有,上下左右,什么都没有!男人松了口气,向后靠在墙上,抹了把额上被吓出的冷汗,“吓死老子了,什么玩意儿!敢吓老子!” 切了一声,正在得意,身后墙壁猛然消失,整个人向后摔在地上,哎呦一声,男人揉着腰从地上起身,正要转身,谁知面前本来空荡的街道突然竖起了一面墙,据他的鼻尖不过两寸。 怎么会?他的眼神惊恐起来,大力拍着那墙,为什么这还在,那个东西……那个东西,不是……不是应该离开了吗? 嘻嘻嘻嘻……呵呵呵呵呵 怪声又从身后传来,男人颤抖着身躯,拼命想要克制,但身子却像受到蛊惑一般,动了起来。 缓缓转身,那灯笼上的鬼面紧贴着他,鬼脸上腐烂皮肤的纹路看的一清二楚。 细长的舌头从撕裂的嘴中伸出,一点点接近男人,在他的眼前来回晃动,发出阵阵恶臭。 一阵咯咯咯咯咯的笑声后,鬼面猛然将那舌头,塞进他的口中。一阵恶心袭来,男人想要反抗,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舌头越来越深,穿过了咽喉。 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难道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正想着,鬼面忽然一滞,他甚至能够瞧见那鬼怪竟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深入自己咽喉的舌头猛然抽出,尖叫一声,退去老远,却还不甘心,死盯着他不放。 男人正觉奇怪,一个黑影从身后墙壁上一跃而下,随即云开月明,银色月光将整条巷子照得耀眼。 黑影出现,鬼怪再次发出尖利声音,仿佛在警告那人,不要多管闲事。 “我知道你心中有苦。”突然而至,一身黑衣的男子开口道,“可杀了他并不会让你好过,不如放手,各自顺天。” 鬼面抬着狰狞面孔,望向他的那双空洞的眼中竟然流下了泪水,它发出一声凄厉喊叫,直向黑衣人冲去。 一直禁锢男人的力量消失,身后墙壁也不见踪影,他从地上爬起,全然不顾同鬼怪缠斗的黑衣人,向街口冲去,此时他的心中只有自己这条命。 鬼面见他逃跑,着急要追,却被黑衣人拦住,只好用自己半脸瞪着他,低声嘶吼着。 “世间轮回,善恶有报,杀了他反倒坏了你的路。”黑衣人取下挂在脖颈的八卦项链,看起来年代久远,像极了多年前街边五毛钱一个的链子。 抬起八卦,按在鬼面额上,发出阵阵白烟,鬼面颤抖着想要逃离,却被黑衣人死死按住,只听他说道,“安心去吧,那个人也是活不久的。” 话音方落,不远处的巷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随即“砰”的一声,有人骂道,“走路也不瞧道啊!喂喂,醒醒!醒醒。” “不会是……死了吧。” “走走,快走!”车门关闭的声音,紧接着,打火发动,车辆远去。 “我说过,他活不久的。”黑衣人冲鬼面说道,“所以,安心吧。” 鬼面的面部放松下来,看着也不是那般恐惧,在夜色中,仿佛冲他笑了笑,化为泛着荧光的沙尘,消散无踪。 ——嘀嘀嘀,嘀嘀嘀—— 黑衣人收起八卦,挂回身上,取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大哥”,沉默一下,最终还是按了接听,放在耳边,开口道,“处理好了。” “怎么不接电话?人怎样?”手机那头的人对他半天才接电话的举动颇有不满。 “没听到,人死了。” 手机中的人沉默了一下,“怎么死的?” “忙着逃命,被车撞了。” 明显听到一阵叹息,“所以,你还是不愿意救人了。” “我只管精怪杀人,不管天灾人祸。” “庄寒,不作为也是一种谋杀。” 庄寒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什么改变,“放任恶源难道不是?” 电话那头又叹了口气,“算了,事情解决就好了,还回来吗?” “不回,有事。”言罢,挂断电话。 ——X市民族大学,教师楼502—— “唉,总是这个样子,一听就是借口。”顾南刚下手机,忍不住又叹气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啊。” “顾教授,又被庄寒气着了?” 面前说话的女孩儿不过二十二三,竖着齐刘海儿短发,圆圆的脸蛋儿rou呼呼的,“教授,你太惯着庄寒师兄啦。” “吕静,还不回去。”顾南笑着看向她,这姑娘是去年入他手中的研究生,少有的聪明伶俐,他顾南除了是X市民族大学民俗学的教授外,还兼任灵异事件的研究,说来好笑,在学校任教十几年,只被这丫头片子揪住了小辫子。 “这次又是什么案子,说说呗,教授。”吕静睁大双眼,一副准备听鬼故事的样子。 顾南忍不住摇摇头,“你啊,这可是一条人命的事儿,你怎么就差拎桶爆米花了。” “哎,等等啊。”说着,吕静卸下书包,从里面掏出几包薯片,拆开看向顾南,“可以开始了。” 哭笑不得,又不忍拒绝,其实说来,吕静的某些地方,很像他的meimei。 “这次出现的鬼怪,学名阿岩,早年传闻,是因丈夫杀害妻子,妻子的怨气凝结为鬼怪,在丈夫所经之路索命。”顾南缓缓说道,“只是这阿岩并不是那么容易形成,如果世间怨恨均可成鬼,这世界就不会是此番情景了。” “那就是说,这个死掉的人为了跟小三在一起,杀了自己妻子?”吕静反问道。 顾南微微皱眉,其实在他之前的调查中,这个人不过是同妻子离婚,应该并没有杀妻,“无论他有没有杀妻,鬼怪会出现,定然是因他做了伤天害理之事。” “我知道嘛,善恶有报,有因必有果。”打断顾南准备开始的心灵洗礼鸡汤,吕静说道,“教授,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他才从鬼怪手中逃出,转身就被车撞死了。难道真的是因果报应?” 顾南怔了一下,与其说这因果报应来的巧合,不如说只要有庄寒在,这些从鬼怪手中逃生之人,大多活不过半天。 “好了,快回宿舍去,虽然今天是周末,但快一点了,小心宿管老师记你大过!” 顾南下了逐客令,吕静瘪了瘪嘴,显然不够尽兴,抱着薯片,冲他怒了努嘴,“教授,你送我回去吧,不然宿管老师不会让我进去的。” “又是我压榨手下研究生,彻夜搞研究的借口?”顾南捂着额头,自从被吕静发现,这丫头就专门盯着自己,只要看到他不急着离开教学楼,便知道今天有任务,不动声色的等着事情结束,忙跑过来听故事,甚至……记笔记。 吕静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点点头,“我们宿管老师只要是见到顾教授,魂儿都飞了,哪顾得上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