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数百里之外,师映川晶莹如玉的脸上一片血红,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凸起了无数条仿佛虫子一样的红色细线,这些线条缓缓在皮下扭动着,乍看上去就好象有着生命一般,师映川用手轻轻一摸,知道自己受了伤,只不过现在他并不在意这个,此时在他面前,站着全身都罩在黑色斗篷中的傀儡,将一只襁褓递了过来,师映川接过,这襁褓中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看那眉眼轮廓,分明就是晏勾辰的样子,难怪晏勾辰极其喜爱,事实上,之前师映川在正面出手时,傀儡便已在师映川的刻意遮掩下暗中潜入春华宫,将刚满月的皇子抱走,随即师映川立刻痛下杀手,一片混乱中,傀儡顺利带着孩子远遁,而师映川则毁去整个建筑,令里面的人尸骨无存,给所有人造成小皇子已死的假象,瞒天过海!
“很俊的娃娃,真的很像你父亲……”师映川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着婴儿的娇嫩脸蛋,他用利刃般的眼神看着婴儿,嘴角却是笑盈盈的,叹道:“十九郎陨落,甚至连残骸都无法搜集,你父亲欠我的,便由你日后来讨些利息,如此,就叫你卿丘罢,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将来你为我讨债的情景了……”说着,手指在婴儿的小脸上缓缓游移,婴儿顿时猛地大哭起来,哭得脸红头涨,仿佛十分痛苦,但师映川却是置若罔闻,不一会儿,他松开手,却见婴儿的面目与方才有了明显的变化,乃是脸部肌肉被师映川以特殊手法做了变动,将一张酷似其父的面孔变得顶多剩下一二分原本的影子,以避人耳目,而眼下却从那变化过的眉眼上分明看出了季青仙的模子,一时师映川拍了拍因痛苦而啼哭不止的婴儿,笑道:“这下便万无一失了,这种化形之术,待日后需要时,我便自然替你解开……到那时,你父亲一定会很‘惊喜’的罢。”
月色冰冷,一如师映川的眼神,之前还淡然无所谓的那张脸,此刻却是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冷笑着,笑容是绝对的邪恶,绝对的阴毒狠辣,自言自语道:“勾辰,我们都是罪人,无论是谁有错在先,谁错得更多,都是无法推卸的,所以,不要觉得我太极端,因为这是你对不起我……而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狠。”他说完,抱着哭泣不停的婴儿,与傀儡踏上北斗七剑,转眼之间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当中。
……
师映川夜闯大周皇宫之事很快便传得尽人皆知,在外人眼里,细想想,大周与青元教撕破了脸,当年千醉雪中伏而死,师映川为此发动高等武者这个层面之间的大战,然而这居然还不是结束,在时隔已久之后,师映川突然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亲自远赴摇光城,单枪匹马潜入皇宫之内,生生断送了晏勾辰最疼爱的小皇子,这等行事手段,这等隐忍耐心,当真就如同九天雷霆一般,只为了报当年千醉雪之仇,如此凶残,怎能不令人心惊?
就在这个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之际,与之相比,没有人会关注发生在圣武帝宫当中的一件小事,当初被师映川赐给季剪水的三名燕氏女子里,有人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季卿丘。
……
时光飞逝,又是数年过去,但不过就是这样短暂几个春秋替换之后,世间却已经有太多的东西都已改变,从青元教与大周两大势力发动高等武者之间的血斗,到后来整个武道世界的大败落,只不过是过去了短短的数年时间,但就是这段原本并不足以让太多事情出现本质改变的时期,却偏偏让世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小型门派彻底毁灭,大量修行法门毁于一旦,武道强者损失惨重,如果说双方一开始还是略有克制,但进行到后来,互相之间因为鲜血的越来越多积累而导致的仇恨已经无法被束缚,更不可能化解,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令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曾经鼎盛一时的武道文明再不复从前,被迅速削弱,元气流失大半,尽管普通武者的数量没有太多的损耗,甚至因为源源不断的补充而出现畸形的兴盛假象,但依旧无法掩盖精英人员绝大多数被消磨的事实,这些中坚力量的损失,不仅仅是个人乃至所属势力的损失,更重要的是,这些代表着未来希望的武道种子的大量死亡,导致了力量承接上的断层,这才是真正难以承受的后果,而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流逝,终将彻底爆发出来,当未来的某一阶段,处于顶端的强者们纷纷谢幕,到那时就是武者世界真正全面衰败的时代,自此一蹶不振,几乎再没有可能恢复曾经的辉煌。
……
云霄城,圣武帝宫。
书房中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师映川穿着家常便服,随意挽着髻,正批阅着面前的一沓公文,案角燃着一炉他所喜欢的香料,淡淡清香让枯燥公务所带来的烦躁感被抵消到了最低程度。
这时外面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片刻,有人在外道:“禀君上,奴才有要事来报。”师映川也没让那人进来,眼睛依旧看着面前的公文,只头也不抬地道:“说。”那人不敢迟疑,只谨慎地组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道:“二公子刚刚从沧浪郡回来……身受重伤。”
正在批阅公文的师映川猛地抬起头来,他眼中有寒光一闪,没有问任何多余的事情,只直接问道:“可有性命危险?”外面那人忙道:“君上放心,公子并无性命之危,眼下方大家已去看了。”师映川听了,眉宇间的寒意微微消退了几分,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向门口,推门而出,门外侍从不小心迎上他森然的目光,顿时心脏突地跳了一下,忙低了头,腿莫名的就有些软,却死死撑住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出了书房,此时师映川虽有些怒意,但毕竟心境不同,哪怕是听说亲生儿子受伤,也没有太明显的情绪表露出来,当下鲜红双眸中微微闪着冷光,负手而行,一言不发,只四平八稳地一级一级走下台阶,不过走了几步之后,便站住了,面无表情地道:“是谁伤的他?”那近侍小心道:“只知是大宗师出手……”师映川闻言,皱了一下眉,但并不说什么,就往师倾涯所住的地方而去。
师映川到了那里时,师倾涯正躺在床上,由方十三郎施针,千穆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眉宇间难掩关切之色,诸人见了师映川,正要有所反应,师映川已摆了摆手,道:“不必讲究这些虚礼。”说着,来到床前,看师倾涯的情况,此时师倾涯面色苍白,额头之间有一片诡异的淡青色,师映川目光在青年身上一扫,就知道对方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
过了一会儿,方十三郎施针完毕,将一根根的银针收起,对师映川道:“二公子受伤之后,这些天在路上因条件所限,急着赶路,因此没有经过专人治疗,但好在服用了不少疗伤的药物,至少没有让伤势变得严重……二公子这是内腑受损,不过还好,没有真正重创到要害,只要调理得当,无须太久就会康复,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既是大宗师出手,却只是这个程度,很显然对方不敢真的伤了二公子性命,谨慎留了手。”师映川闻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在我死之前,这天下还没有人敢杀我师映川的儿子。”
这话说得霸气之极,显示出极其强大乃至狂妄般的自信,但没有人会觉得可笑,因为师映川的个人武力之强横已经无可置疑,作为世间唯一的五气朝元大宗师,他的确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一点,就连他的敌人也不能够否认。
这时师倾涯忽然咳嗽起来,一旁千穆顾不得许多,忙近前为他抚胸顺气,师倾涯对情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双眼望向师映川,道:“是儿子无能,让父亲担心了……”师映川脸上冷色彻底敛去,微眯起眼睛,道:“这与你何干,有宗师出手,你抵挡不住实属正常。”师倾涯眼中寒意森然,道:“当时儿子在沧浪郡境内办事,却遭遇袭击,且有宗师带队,儿子身边之人十不存九,只有我与几个心腹逃出,此次沧浪郡之行并未大张旗鼓,所知之人有限,如何就恰好遇到了袭击,何况又有宗师在其中?分明是走漏了消息,有奸细隐藏!”
“我知道,此事暂时就这样罢,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不要多想,自有为父处理。”师映川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师倾涯的头,温言说着,至于师倾涯所说的内奸之事,他也并不如何在意,毕竟两方对立,无论是青元教还是大周,彼此内部都势必会有对方的暗桩渗透,这是任何一个形成一定规模的组织都不可能避免的事情,更何况是青元教与大周这样的巨头?因此师映川安慰了儿子几句,并未太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师倾涯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忿然道:“儿子不是那等娇生惯养,受不得挫折之人,但是这一回败得太过窝囊,此次沧浪郡任务失败,造成教中不小的损失,这个仇,待儿子伤养得好了,必会亲自报回来!”
见了青年眼神中冷冰冰的火焰,师映川便说道:“好了,这些都以后再说,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就比什么都强,再怎么大的损失,莫非还能与你的性命相提并论不成?”师倾涯苍白的脸上泛出一抹愤怒的红晕,用力一捶大腿:“只恨我还没有突破,否则的话,岂容他们猖狂!”此时的师倾涯,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强烈地体会到力量的重要性,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唯有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才可以,否则的话,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掌握之中,还要靠着父亲的威名震慑了对手,才保全了性命,这样的事情,自己难道还想要再次经历么?决不!
师映川叹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气话,你如今早已是半步宗师,只差那一步,在你这个年纪已是极难得的了,想来不久之后,宗师之内自有你一席之地,又岂需争这朝夕?待你日后成就宗师境界之时,我这随身的北斗七剑便赏了你,如此一来,等闲宗师都不在话下,到那时自然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说着,却听外面急匆匆的一阵脚步声杂乱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皇皇碧鸟明显焦灼的声音:“涯儿怎么样了?”师映川便对青年道:“好了,你母亲他们来了,不要让他们担心。”
师倾涯点了点头,一时皇皇碧鸟等人进来,自是一番关切,师映川不大习惯这样的场景,于是便没有在这里待太久,径自出去了,到了外面,却见一个少年正牵着一个男孩的手,往这边而来,少年年纪还不很大,生得玉面朱唇,形容清俊,此时身穿锦衣,戴珠冠,遍身并无装饰,但那泛着健康红晕的双颊,却抵得上最好的装饰物,虽面目与师映川似乎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两人若站在一起,就会让人下意识地觉得这样俊秀的孩子,正该是师映川的骨血,而少年手里牵着的男孩,不过才几岁大的样子,生的清秀可爱,眉眼倒是与当年季青仙很有些相象,虽然比不得那少年的雅致脱俗,但也有另一番的吸引人之处,可想而知,再过上些年头,待这孩子长大,必是少见的美男子,却是师灵修与季卿丘两人。
此时两个孩子见了师映川,忙上前行礼,师灵修不知自己身世,虽然师映川一向待他并不十分疼爱,有些淡淡的,不能与季平琰与师倾涯相比,但他身为儿子的慕孺之情却是不减,一向对师映川这个父亲很是敬爱,对兄长们也极具手足之情,这时就急着问道:“父亲这是看过二哥了么?听说二哥受了伤,不知要不要紧?”季卿丘也道:“伯伯,二哥哥伤得重么?”
师映川道:“不碍事,你们进去看他罢。”师灵修听了,便安心了些,就带着季卿丘准备进去,这时师映川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袍角,回头一看,却是季卿丘,男孩仰着小脸,一双黑亮眼睛看着师映川,眼里满是崇拜与慕孺之色,道:“伯伯,上次教的心法卿丘已经会了,伯伯应该教卿丘下面的了。”
季卿丘从四岁起,便由师映川开始点拨功夫,当然,师映川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从头到尾都细细教导,季卿丘的功夫大部分还是由其他人传授,但就是这样的点拨,已是十分罕见的了,师倾涯年幼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待遇,因此青元教上下都认为师映川对这个孩子十分眷顾,季卿丘自己也因此对师映川极是依赖慕孺,甚至胜过自己的父母。
此时师映川低头看着季卿丘白嫩清秀的小脸,那漂亮的眸子里,是纯净期盼的眼神,任师映川早已被世事挫磨得心肠冷硬如铁,此刻却也有瞬间的迟疑,顿了顿,才神色如常地道:“待会儿到伯伯寝宫,自会教你。”季卿丘高兴地应了一声,这才跟着师灵修去看望师倾涯,一时师映川看着那小小身影进入门内,脸上神色莫测。
……
湖水倒映出一轮明月,泛着淡淡银色光波,今夜月色明亮,虽然不时有云遮掩了一部分星光,但呈现出暗蓝色的天空中,依旧是星河璀璨,此处三面环山,景色优美,尤其水质清透,若非附近一向有凶兽出没,这里只怕早已成了供人游玩的好地方,不复清净。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此时月光下,两个身影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漫步在这动人的景致当中,身后跟着两匹骏马,少年牵紧了身旁少女的手,不无得意地道:“我上次迷路,无意间就发现了这里,如何?我没有骗你罢,这里的风光是极好的。”他身旁的少女圆圆脸蛋,虽无十分颜色,却也娇俏可人,此时面带欢喜,道:“真的很美呢……”正说着,忽然远处响起一声低沉的咆哮,少女顿时一惊,虽然身怀武艺,但从小到大并未真正有过什么对敌的经验,随身的佩剑连血也是没有见过的,自然不免有些紧张,抓紧了少年的手,声音微颤道:“……那是什么?”少年安慰道:“无非是些野兽罢了,以你我之力,莫非还担心这些畜生不成。”少女听了,也就渐渐放松下来,一对小情侣便继续说笑起来。
然而正当两人卿卿我我之际,跟在身后的马匹却突然嘶鸣起来,惊恐后退,两个少男少女见状一惊,连忙拔剑四顾,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正紧张间,突然眼前一花,随即就听见一声哀鸣,两匹马其中的一匹瞬间就被一道从水中蹿出的巨大黑影拖进了湖里,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连样子都没有看清楚,两人当即大惊,少年挡在恋人面前,带着对方向后谨慎退去,紧张道:“……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却听‘哗啦’一声水响,一个庞大的影子再次蹿出水面,月光下,恰似一条巨蛇与蜥蜴的结合体,头大如卧床一般,满口利齿,四肢锋利,尚且还有一部分`身躯在水下,两眼死死盯着两个年轻人,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二人乍见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几乎骇得呆了,那少年脸色苍白,突然大叫一声:“快走!”一把就将女孩向后用力甩去,自己咬牙挺剑冲向怪物,这少年武艺不弱,一剑便刺在了对方身上,哪知那体表黝黑的鳞片却是坚硬无比,根本不曾被刺穿,少年大惊,一颗心止不住地凉了下去,这时却听一声尖叫,那胆小少女竟是提剑冲了过来,显然是不肯独自逃走,然而这怪物力大无穷,速度又快得可怕,更兼一身鳞甲坚韧无比,两个年轻人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已支持不住,说时迟那时快,巨兽大口箕张,利齿森森,眼看着就要将那女孩一口吞下,少年目眦尽裂,狂吼着冲来,但显然已来不及将恋人救下,值此生死之际,那少女骇到极点之后,反而倒不怎么怕了,只痴痴想着:“若是吃了我,会不会这怪物就饱了,便不吃他了?若是这样,那我就是死了,也……”
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几乎同一时间,湖面上忽然飘渺响起一个声音,轻叱道:“……好个孽畜。”这声音清灵如水,带着微微的鼻音,悦耳动听之极,令人生出无限遐想,却由于语气的从容沉静而呈现出叫人不敢放肆的威严之意,倨傲而冷僻,下一刻,一道眩目的青光陡然一闪,那正张口欲噬人的巨兽便突然发疯般狂嘶起来,身躯竟是被从中间斩成两截,与此同时,偌大的沉重躯体还未得挣扎几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只听那声音满足地叹道:“这生机……倒也还算充沛……”
如此诡异的场景,冲击力不可谓不强,一时间两个年轻人不禁僵在当场,睁大了眼睛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兽在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里就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骸,看着这样残酷可怕的场面,虽然是似乎得救了,但两个年轻人的身体却也忍不住微微颤栗起来,一股寒意自尾椎直冲脑际,这时湖中有什么东西缓缓浮出水面,白生生的月光下,两个年轻人将一切都看得清楚,顿时便惊呆了,只见两具不着寸缕的身躯正以不可思议的形式交缠在一起,身形雄健的男人似标枪般笔直而立,英俊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威严而高大,在他身上,一个人形生物慵懒地缠绕其间,全身覆满雪白的鳞甲,下半身则干脆就是蛇尾一般的东西,诡异之极,令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然而当看清楚那张黑发掩映中的脸庞时,在那一刹那,两个不过十几岁的年少男女顿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双腿发软,无法再直视这个人的面容,仿佛那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但偏偏眼睛却又好象被钉住了似的,牢牢地固定在那个狰狞诡异中又散发着无限诱惑的身影上,就连眼皮都无法眨动一下。
月色下,光影变幻,水中的两个人并没有分开,明明此时并没有做什么狎淫之事,但那画面却令人止不住地耳热心跳,岸上那一对年少男女呆呆瞧着,突然间少年神智一清,整个人激灵灵一颤,已是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这等容貌,这样奇异之身,天下间唯有一人如此!
一时间少年脸都涨得红了,不知是激动还是畏惧,只说不出话来,两个年轻人呆看着那人身蛇尾的绝色之人,看那美玉般毫无瑕疵的面貌,以及沉静中透着桀骜恣意的气度,如此直勾勾地看着,明知这样做很是无礼,但却根本难以控制自己的目光,好在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又或者是早已习惯了,一张超尘脱俗的面孔上忽然就泛起一丝笑色,月光下,那张脸仿佛正在表面流动着比月光还要明丽的熠熠光彩,眼尾微微向上,纤细却覆满了雪白鳞甲的手臂半缠着雄健男子的脖颈,看了一眼岸上的一对小情人之后,就把头转向男人,嗤道:“这小子倒还有几分担当,方才明明怕得发抖,却硬撑着护住那丫头,而那丫头也还有几分痴心,不曾独自逃走,既如此,我来救他们一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个气度雄奇的男子一手托住对方纤细的腰身,英俊的脸上就有了几分柔和,嗓音亦是低沉微磁的,仿佛金属般具有一种铿锵坚定的吸引力:“……我还以为你一向不会多管闲事。”这声音其实并不甚冷,但有点惜字如金的意思,仿佛不喜欢也不耐烦与旁人说话,天然的居高临下,本性之故,但望向怀中之人的眼神却是温柔,那人嗤笑,眉毛已经舒展开来,清利如剑,月光照在他面部如雪肌肤上,竟是莹莹生辉,妖魅不可方物,无论以怎样挑剔的眼光看过去,这张脸都有着可令天下无数男女为之效死的风华,那清凉的目光微微掠过岸上一对年轻的恋人,一双鲜红的眼睛深不见底,明亮得让人心惊,仿佛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直戳心口,偏又令人情不自禁地溺进去,就说道:“是外地人?不然也不会大胆闯入这里……附近常有凶兽出没,跟着此剑一路离开这片山谷,保你二人无事。”
他与岸上两人相距大概有七八丈的样子,但那声音却好象没有任何间隔一般,就像是直接在耳边响起那样清晰,说罢,小臂间一道紫光飞起,就向岸上而去,那少年激动得说话都结巴起来,拉着少女手忙脚乱地行了礼:“……多谢帝君!”说着,也不敢再多作停留,生怕打扰了对方,扶着少女上马,两人共乘一骑,紧紧跟在了那道紫光后面。
明月清辉洒落,一对年轻人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师映川的尾尖轻搔着男子坚实的小腹,身子缓缓移动,从背后贴紧了对方,将唇瓣凑在爱人耳畔,此时他的笑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叹道:“这一对小情人,倒让我想起年轻时的光景了。”
连江楼将他揽在怀中,面对面看着他如玉容色,道:“为何忽然想起这些。”师映川不答,只是静静将爱人打量,半晌,才道:“这些年,除了一开始你还会打听从前之事以外,到后来,你便再也不问曾经种种,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往么?任何人在失去记忆之后,都会千方百计地打听自己从前的经历,没有能够例外的,难道你对曾经的自己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奇之心?自然不可能。”
连江楼闻言,黑玉似的眼睛望着师映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一向无论去哪里,绝大多数之时,总是要我伴于身侧,从不肯长时间分开,你这样做,无非是担心我从旁人那里得知从前之事,既然如此,我便没有必要知道那些陈年往事。”
师映川听得怔怔不语,他沉默着,随后就道:“为什么?”连江楼看着他,目光复杂,如此静静望了他许久,脸上的神情似乎已经定格,凝固住了一般,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明显的变化,眼中看似没有任何情绪,却已包含了万般情绪,半晌,在对方微怔的空当,才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会恐惧,害怕在知道真相之后,也许,会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