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道目光,隐含着数不清的情绪,有怜悯,也有痛快,有恨意,也有快意,有不甘,也有得意。 看着宋彬的神情,叶飞的脑海里,犹然记得,两个人很小的时候,一起爬山时的嬉笑,一起游泳时的泼水,一起练武时的彼此指点。 他无比清晰的记得一切美好的过往,在同门师兄弟的眼里,他们两个人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他们一起逃过古圣经典教学的课堂,一起犯错,一起接受惩罚,一起祭奠过世已久的师娘,一起站在雨中休息剑术,一起接受师父的教诲。 叶飞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如此一个人,一个这样的朋友,竟然在看他的时候,眼睛里会隐有如此多的情绪。 “叶飞,掌门真是瞎了眼睛了,在你饥寒交迫要死的时候他带你回宗门,还收你为亲传弟子,而你,竟然会因为‘寸芒’绝学而暗杀掌门。” “叶飞,我真是瞎了眼了,当初还如此的崇拜你。” “哼,叶飞,快快放下你的手中剑,到掌门灵前受审。” 叶飞想不通宋彬为何会变得如此令人心痛,青城派的弟子就已经愤怒的开口,每一个人都在咬牙切齿的大声喊道,那种语气,就像是要吃叶飞的rou,喝叶飞的血一般。 叶飞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了沾酒和尚,古玉仙,宋彬,刘长老,还有一干青城派的弟子。他们的目光里,都含有很多的情绪。 “你们也都以为是我杀了师父?” 他无力的问道,那是一种最后存在的念想。 “叶飞,我父亲待你不薄,待你如亲子,而我也视你如长兄,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一个披着人皮的狼。” “我们都看错你了。” 宋彬一开口,青城派弟子就纷纷出言,一个个双目欲裂一般的看着叶飞。 叶飞的心仿佛在滴血,一股无比森寒的气息从他的心脏慢慢向四肢延伸,他似懂非懂,却又不想去承认。 “刘长老,你也认为是我杀了师父吗?” “叶飞,你那天前脚出门,掌门他就突然暴毙而亡了,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你啊。” 唯一一个语气比较正常的人就是刘长老,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话语,无疑已经给叶飞下了死刑。 “那师父他老人家是因何而死的?” 叶飞还存在念想,他总觉得,万事应该有个回旋。 “中毒死的。” “什么毒,你们查出来了没有?” “红花粉。” 轰,叶飞的身子猛然踉跄后退了几小步,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红花粉是早年间叶飞随身携带的一种药物,因为他年少的时候,陪同母亲流离失所,患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只要他一发怒,该病就会发作,导致四肢无力,因此,他甚少发怒,为人也比较谦和,而他的母亲也因为害怕他会发怒,而教导他为人要谦和,不可事事抢功,因此,这些年来,他为人一向谦和温厚,凡事都存在一种礼让三分的态度。 红花粉是一种利弊两存的药物,若是没什么病的时候吃下去,它就会变成毒药。因此,叶飞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久而久之,那种病居然就好了,因此,红花粉这种药物他也早就没有了。 可问题是,在他早年间初上青城派的时候,他还是依靠这种药物来控制病情的,宗门内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叶飞,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还有什么话说,就算明知道自己是被嫁祸的,却是有苦难言,说了,在场的人会相信吗?肯定没有。 所以,叶飞突然想离开这里了,也许,只有梅雪所说的天机客才可以帮到他。 就算是面临如此巨大的背叛以及谋算,叶飞的脸色虽然苍白,但他还是很冷静的。尽管心中悲痛异常,但他依旧没有多少的愤怒,他只觉得悲伤而已。 “哈哈,真是热闹啊。” 叶飞在思索着该如何逃离出去的时候,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出现在了空谷里,只见得一个男人陪同一个女人同时出现在了宋彬的身后。 十万大山外的宗派,蝴蝶谷的鸳鸯碟。 两个人,如同连体一般,出没江湖,一定会同时出现,二人武功深不可测,一则阴功,冰寒令人难挡,一则阳功,炽烈如火。 一阴一阳,水火不容的两种属性,在两个人的身上竟然可以彼此相容,形成了一种无比厉害的武功。 “宋彬,他就是你所说的叶飞?” 声音有男有女,又老有少,形同鸳鸯。 “是的。” 宋彬一躬身,无比恭敬的对着鸳鸯碟点头。 鸳鸯碟二人所修武功实在太过奇异,因此,江湖武林将蝴蝶谷一派归为魔教一系,多少年来,武林中有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会邀请蝴蝶谷参加。 没有想到,宋彬竟然将蝴蝶谷的鸳鸯碟请来了。 “哈哈,很好。” 很好二字一出,鸳鸯碟二人便向着叶飞冲了过去,两双脚,两个人,没有先后,同时来到,形如一人。 叶飞手中长剑一直未归鞘,此刻,长剑横担于前,眼睛平静如常。 鸳鸯碟手中血rou如同灌铁,和叶飞手中长剑相击,发出铿锵之声,回荡于山谷间,大理石板上。 清风起,浓雾翻过了山头,飘到了天空,遮掩住了阳光。 剑光闪烁,掌影飘忽。 叶飞脚尖轻点大理石面,飘然后退,猛然间,突然前进,一招‘寸杀’轰然乍现。 鸳鸯碟嘴角含着笑意,男人的手掌茫然成爪,抓向了叶飞的剑。 叶飞面色不变,抽回场间,一招‘诛心’向前突刺,在中途猛然变招,直接是‘断索’。可是,鸳鸯碟,却像是早已明白叶飞会有此变化一般。两人各抽出一只脚,踢向叶飞的胸膛,各处一只手,抓向叶飞的大腿根部。 如此奇特的招数,叶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于脑海里急速运转应对方法。身子也是正在后退。 鸳鸯碟二人紧跟不舍,三人于山谷间斗得火热,叶飞手中长剑变换无穷,‘寸芒’绝技的招数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使用出来,颇有得心应手的感觉,虽然紧紧是三招,但却招招呼应,时而在一寸之内使用‘寸杀’,或而‘诛心’,再者使用出了无比快速的‘断索’。 鸳鸯碟在短时间内虽然没有受伤,但却也奈何不得叶飞,心中火气渐渐滋生,大怒道:“小儿,看我这掌。” 随着大呵声落下,两人的双手用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方法紧紧的相扣在了一起,食指扣着中指,无名指搭着小指,竟是有一股黑气从二人的掌间滋生了出来。紧紧是散发出的气息,就另得叶飞有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鸳鸯碟二人的同时森然一笑,同时爆呵道:“叶飞,尝尝我蝴蝶谷的毒碟掌。” 话音一落,两人双掌分开,一股黑气散开,只见得空地边的花草瞬间变黑,从而枯萎,变成了粉末。 叶飞大骇,内力运转,抵抗那来临的黑气,手中剑于前方画出了一个八卦阵的影子,剑光纯白,黑气被剑光引动,慢慢成漩,竟是形成了一个真正的八卦图形,黑白两色交互运转,充满了道的感觉。 “来而不往非礼也。” 叶飞转动手中长剑,将那黑气引导出来,然后体内内力一转,将其推送了出去。 鸳鸯碟二人自持毒功了得,没有想到在叶飞这里碰了壁,心中恐惧,长长的衣袖遮挡住了二人,那黑气碰到了他们的衣袖,竟然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了。 “多谢手下留情。” 鸳鸯碟二人同时抱拳躬身对着叶飞说道,毕竟如果叶飞趁着他们用衣袖遮挡毒气的时候向他们进攻,他们必定命丧当场不可。 叶飞抱拳回礼,就想要离开。 “叶大侠,看招。” 沾酒和尚的双酒壶又一次出现了,那两条黄金锁链于眼光里,灼灼生辉,竟是有着要驱赶那些云雾的姿态。 “你也是他求你来的?” 沾酒和尚已经败了一次,但却已经还有出手,他是一个门派的当家者,就算再不要脸,也会自持身份,不会在人家绕过他一次之后还要出手。但沾酒和尚还是出手了,只能说明,他是别人求他来的。 “废话少说,看壶。” 他的酒壶如同双珠一般,看似同时,其实存在时间前后的向着叶飞砸了过去。叶飞胜过他一次,自然能够在赢他一次。 一剑回旋,横削,就将其中一只酒壶的黄金锁链给斩断了。 沾酒和尚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捡起了地上的酒壶,别在了腰间,就此离开。 正在这时,一道古香古色的琴声悠然而起,悠扬而婉转动听,如同春雨般绵绵而落,又如同夏雷般滚滚而擂。 随着她的琴音响起,五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捏着如碗一般大的拳头,踏着无比沉重的步伐,慢慢的从她的身后走了过来。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也会懂得利用她的优势行走江湖,她的琴音也很美,可以诱惑任何男人替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她的武功很差,但她却永远不需要担心别人会来杀她,因为她的身边,永远都有几个无比强壮的男人。 古玉仙端坐在角落里,抿嘴弹奏,她的眼睛里仿佛有着笑意,但谁都明白,那根本不是笑,而是一种引导。 五个大汉走过的路,灰尘也跟着飞起。 叶飞从那五个大汉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危机感,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那是人在面对无比危险的事物的时候拥有的本能反应。 但他却不会后退,他想要走,就一定要走,除非他死在这里,否则,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脚步。 他来到此处,无非就是想要问问宋彬,他是不是也相信他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如此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至今他已经得到了答案,那么,他就要走,他要去寻找可以证明他清白的另一种答案。 五个大汉拥有着强有力的肌rou,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的阴影里,是那样的刺目,令人看着既有羡慕的情绪,也有胆寒的感觉。 呵。 他们同时爆发出声响,声音响彻天地,回荡山间,惊起了休息的飞鸟,震碎了天上遮挡阳光的云层。 五个大汉随着他们的爆呵声一落,身形轻快的分散开来,将叶飞围成了一个圈,他们的体型虽然庞大,但动作却是轻快的。 废话不再多说,圈子一旦形成,他们就慢慢的向中间合拢,他们的双臂张开,牵着彼此的手,那是一种最原始的狩猎方式,但却很有效。 叶飞的身形站在五个大汉的中间是那样的渺小。 近了,更近了,那一种危险的气息也更加的近了,如同泰山压顶,如同大海将倾,如同天空就要坍塌而下。五个大汉的手臂上流着油光,合拢,抱住,捏碎。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也是最为原始的战斗方式,他们要将叶飞活活挤死在他们五个人的怀抱里。 叶飞看着越来越近的五个人,他的脚猛然踏在了地面上,灰尘飞扬,他的身形跟着就有了要冲入云霄的姿态。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脱离五个大汉的包围圈,谁能想到,那五个大汉也能跳起,而且速度比他也差不了多少。 琴音,如同秋叶一般慢慢而不舍的脱离树枝,又入冬天里的落雪,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到了地面,集成了冰,无比寒冷而尖锐的冰块。 古玉仙的琴声,编织了四季的色彩,转化成为了现实世界里的童话,那五个大汉,就很向往那个童话世界里的生活。 呵。 还是一个字,还是如同天雷一般轰鸣世界,同时伸出了一条腿,踢向了叶飞,叶飞唯有更快或是落下,才能够不被踢中。否则,他将会被五个大汉踢爆在空中,落得个血rou横飞的下场。 叶飞终于选择了落下,于是,历史的一幕又将重演,他还是在五个人的中间,那五个人面无表情的还是继续往前走着。 他们没有花哨的招式,只用了最为原始的战斗方式和最古老的力量,就将身怀‘寸芒’绝技的叶飞围困得进退不能。 叶飞拿着剑,时而看向左边的大汉,时而看向右边的大汉,他的眼睛在动,他的脚也在动。 困兽之斗,犹有机会可以逃脱,何况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