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怪异的攻城,何云第一次看到,经验不少的凌风同样闻所未闻。
他们猜想,这帮前来攻城的官军或许是被人驱使、逼迫来的。
然而从这些官军稳健的步伐、强悍的战力来看,却又找不到半分受人逼迫的样子。
军队就是一头狰狞的怪兽,它的破坏力惊人,然而这份力量却需要用严酷的军纪整合起来,否则一盘散沙的部队,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尤其,是在战场上。
无论是凌风还是何云,从没见过没有军纪束缚、没有将领驱使的军队能在战场上发挥出如此强大的战力。
可是,远处河道上的那名将领模样的少年,为何有如此的自信,放心将这些战力惊人的士兵独自放在阵地上,而这些精锐的士兵又为何会在被人逼迫的情形依旧舍身忘死呢?
若是受人胁迫,那他们为什么不跑?阵地距离河道有足够的距离,西面便是开阔的平原,同样是靠双脚,没有理由跑不掉啊!
何况,这些受人胁迫的士兵数量明明要比河道上的多出许多,即便是反刀相向,胜算也很大啊!
心不甘情不愿的战斗,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并不少见,将军们往哪里指,小兵们便往哪里冲,小兵的意愿没有多少将军会真正的在意。
可是,又有哪一个将军敢在战场上如此大胆?
破釜沉舟,那也要身先士卒好吧?
让小兵们在前头冲杀,不给他们留一条后路,自己却远远的躲在后面,这算怎么回事?
更为奇怪的是,这些士兵怎么就连一点哗变的苗头也没有?
天底下有这么听话的小兵吗?
话说这么听话又战力极佳的小兵,会有哪个蠢货将领愿意随意的消耗?
想不通、看不懂的何云、凌风二人只能再次对视一眼,疑惑半点没有淡去。
城墙下,某一个坑洞内,曹瑞三人正在沉默的啃着干粮。
战斗持续了一个白天,夜色已然降临。
漆黑的坑洞里,李新忽而开口了,声音说不出的轻微:“要不……咱们逃吧?”
“天这么黑,他们看不见的!咱们又不像那些拖家带口的,只要跑了,他们还能把咱们怎样?”
话一说出口,李新心中的胆怯便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大:“说句话啊!再这么待下去,明儿指不定怎么死呢!”
黑暗中看不清曹瑞脸上的表情,倒是一旁的董伟正发出大口大口的咀嚼声。
李新将曹瑞没有回声,便转头冲董伟喊道:“你呢?你咋说?也要留下来等死吗?”
董伟使劲的嚼了几口,一把抓过腰间的水壶,灌了一大口水后,重重的呼了口气,神情坚毅的说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你说啥?”李新大惊,随即气恼叫道:“干啥不走?”
董伟看着黑暗中的同伴,翁声道:“跑了能去哪?”
李新急道:“天大地大,哪儿不能去?咱们是募兵,官府那里最多就一个名字和籍贯,咱们家都没了,还回去干啥?”
平常憨厚,没有啥主见的董伟,此刻却异常坚定的说道:“谁说没有家了?咱们以前的家是毁了,可是现在又有了!”
李新一愣,继而嗤笑道:“家?家里人会让你去白白送死吗?”
董伟却反驳道:“那是因为我们曾经背叛了将军!”
“背叛?”李新怪叫道:“你小子脑子不好使了是吧?咱们跟他有什么背不背叛的?”
“他花钱,我们卖命而已!”
“是啊!”董伟抬头,两眼瞪着李新,黑暗中仿佛亮起两道光,嘲讽道:“既然我们都把命卖给将军了,那现在为何要逃?怎么?嫌钱给的少了?一个月十贯大钱啊!这半年多赚的钱,过去一辈子都不敢想啊!”
李新立时语塞,转而冲曹瑞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曹瑞沉默了好一阵,方才有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们留下!”
“啥?”李新惊怒道:“你也疯了?”
曹瑞偏头,看向李新,声音依旧平淡:“别叫了,我们跑不掉的!”
说完后,曹瑞便闭上了眼,口中说道:“伟子,前半夜你先守着!”
说完,便彻底没了声响,靠在土壁上休息起来。
李新渐渐安静了下来,心头的躁动被曹瑞的只言片语浇灭的干干净净。
是的,李新的反应也很快,曹瑞短短的一句话便让他瞬间明白了过来。
跑?跑得掉吗?
夜色给了某些人一个期望,本该休息的世界里却有许许多多白日里不敢显现的念头抑制不住的迸射出来。
然而,期望终究只是期望,尤其,他们眼前的这份期望是那么的渺茫,更透着一丝浓浓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