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走了半个月,已经正式进入了洛阳的河道,不出两天就能靠岸。
李牧云这次去宣州完全是奉父命去救郭毅和唐次等人,接到郭毅后,没想到唐次毒发,一连昏迷了半个月也不见醒来。
花凉从船舱里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较比之前略微清瘦了一些。
她虽然没有郭毅晕船那么严重,但船上的生活着实不比陆地,再加上唐次一直昏迷不醒,她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守着,是以,不过半个月,人便憔悴了许多。
蒙飞正坐在甲板上发呆,听见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诧异的回头,目光对上花凉疲惫的眼,心里一阵苦涩,“花姑娘。”
花凉笑了笑,走过去挨着他旁边的石椅坐下,偶尔风 一过,撩起乌黑的发,淡淡的茉莉香微微弥散开来。
“唐公子他?”蒙飞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所幸扭过头,对着船下碧波万顷的河面继续发呆。
“你有什么打算?”花凉低头看了眼桌上蓄满的茶杯,忍不住问道。
蒙飞挺直的背僵了一下,随后又垮了下来,“不知道。”
“蒙恬居士她。”花凉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真的不知道她和唐次到底是什么关系?”
蒙飞没有回头,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知道。”
“那她。”花凉还想问,蒙飞突然打断她,“你想问我,知不知道,她是当年太宗皇帝的妃嫔?”
花凉愣了愣,抿唇不语,任凭河风吹着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姑姑和蒙家并无血缘关系。”蒙飞淡淡说道,抬起手,微微搭着凉棚,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两岸飞速而过的芦苇荡,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极为认真的看着花凉。
花凉其实并不奇怪,蒙恬如果真的与蒙飞的家族有所干系,怕是当年蒙家就会蒙难了,绝不会直到现在还活跃在洛阳和扬州等地。
“你们?”
蒙飞苦笑道,“姑姑的来历我也不知道。”
花凉不由得皱眉,“你怎么会不知道?”
“从我懂事儿起,她就住在蒙家,我见她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个人住在老宅后院的偏院里,很少出来。直到后来蒙家发生家变,蒙氏一族几乎倾覆,姑姑带着我趁乱离开了蒙家。”蒙飞淡淡的说,仿佛陷入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
花凉失望的叹了口气,她本以为,从蒙飞口中能探听一些关于唐次身份的线索,可显然连蒙飞自己也不知蒙恬的来历。
“那你是如何知道你们并非血缘关系?”花凉顿了一下,又问,蒙恬拢了拢凌乱的发丝,突然压低身子,鼻尖几乎就要贴到她的鼻尖上,“花凉。”他身上淡淡的檀香突然沁入鼻端,花凉有一瞬间的迷惑,遂又快速的意识到两人之间靠得如此之近。
她猛地向后仰了仰,“你干嘛?”
蒙飞咧嘴轻笑,花凉不由得愣了愣,不知为何,总能从他这看似洒脱的笑容里看出几分悲伤。
是的,悲伤。
她不由得想到蒙恬,她终是因着伤势太重没能活下来,就那样去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安详中带着一些遗憾。
遗憾什么呢?
遗憾唐次失忆,未能认出她来?
“如果没有唐次,你会不会喜欢我?”蒙飞撤回身子,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淡淡的问,然后缓慢的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平静的河面。
那里,蒙恬长眠的地方,临死前,她最后一个心愿是不要回洛阳,哪怕是尸体。
李牧云叫人停了船,蒙飞独自一人抱着蒙恬的尸体上了岸,将她葬在铺天盖地的芦苇荡子里,面对着生生不息的运河,遥望着江南,即便是死,她也不愿回洛阳,即便是长眠之地,也不愿在看那里一眼。
有些伤,大概是一生一世也不能忘段的。
“不会。”花凉回答的斩钉截铁。
“是么?”蒙飞呢喃道。花凉抿唇笑了笑,站起身抚了抚衣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河面上微凉的风吹皱了她的裙摆,蒙飞猛地转身,抬起手,终是没能落下,只愣愣的看着她背过身,“花凉。”
“嗯?”
蒙飞抿了抿唇,终于长叹一声,缓缓伸出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靛蓝色的锦囊,“小姑姑留了一样东西给你。”
花凉愣了愣,转过身,一只锦囊扔过来,蒙飞站起身,未再看她一眼的从她身边檫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