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淮的时候,花家对面就是一家私塾,那教书先生娶了个胖婆娘,好些年也没孩子,所以特别喜欢小孩。花凉少时嘴甜,讨喜,拿私塾先生喜欢,便有事儿没事儿招她去私塾里玩儿,跟着私塾里的小孩儿一起念书。
三字经,弟子规,花凉不喜欢,学了字儿便偷偷去先生的书房里寻了些志怪和游侠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那些个志怪小说,有的是拓本,有的是抄录本,字体凌乱不一,一开始她也瞧不懂,看了好几年,慢慢的,倒是练就了一双好眼力,什么稀奇古怪的字体都看得进去。
她破有些得意的看了唐次一眼,在他懒散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翻开书页。
书页的右上角用梅花小篆写着,隋615年,淮阴。
下面的字迹就比较潦草随意了,花凉看不出好坏,只瞧内容,一眼看去,里面竟是详详细细的记载了当年发生在淮阴城的一件离奇命案。
案子的受害人是当时的淮阴太守,郡太守张思德。
隋炀帝开凿大运河,行经淮阴,淮阴地理位置属于军事要塞,淮阴太守也向来得皇帝信任和重用。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备受重用的重臣,竟然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那天晚上,在自己小妾的床上窒息死了。
与之同床的小妾是一位扬州瘦马,第二天醒来人就疯了。
书上详细的记载了当时侦办此案的是郡守的一位下属官员,具体名讳没有提及,侦办过程很是粗野,先是大刑审问了那位瘦马小妾,后来就考问了当天晚上值夜的几个仆人,仆人的口供统一,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房间里也没有传出任何打斗的声音。
下面是仵作的验尸记录;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三更时分,尸体表面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死者面部肿胀,嘴唇指甲发绀(带有红色的黑红色)脖颈上有掐痕,仵作无比了瘦马小妾的指印,与之吻合。
后附有当时的结案记录,死者系夜里熟睡之时被其小妾杨氏活活掐死的。
后经侦办,其小妾杨氏伙同死者的侍卫通奸,后因惧怕死者知晓,与八月十五晚上痛下杀手。
花凉看到后来,不由得眨巴眨巴嘴,看向唐次,“这书可看着有意思,这案子断的也武断,漏洞百出啊!你说,这是真事儿?”
唐次撩眼看她,“真事儿。”
“真事儿?”
唐次点头。
“那这断案的官儿可不妥。”说着,把书合上,倒是找到了午后闲暇时的谈资。
唐次笑了笑,把书收过来装到一旁的箱笼里。
细雨滴滴答答的敲打着车辕,硬邦邦的馒头隔得牙齿还有些酸,花凉打了个哈气儿,懒洋洋的把脚缩在襦裙的裙裾里,吸了吸发红的鼻尖,支着头,笑眯眯的说,“你看,这记录看着潦草,约莫着记录的人也不是很上心。可你说他不上心,他又肯定是在意这件事儿的,不然他不会闲的没事儿去记录这样一件事儿。”她学着他的模样,一边说,一边手指点着车壁,“先说这官儿,书上虽然没说这官儿的具体身高体重,但你瞧瞧我们县的朱县令,还只是个县令呢,身高虽不过五尺,但单单那肚子就有些分量了,这人做官做到了郡太守,肯定满肚子肥油啊!想来是个胖子,好吧,就算不是个胖子,一个大男人也比个小小娇女子身材高大雄壮,仵作的记录上又没说他本身有病,应该是身材健壮的成年男子。那小妾一个女子,怎么能毫无声息的就把人给掐死了。”
“许是他喝了酒。”
“那仵作就更不对了,喝了酒他为啥不写在记录簿上?”
“那就是没喝酒。”
“那就是有问题。”花凉笑着比了比脖子,“还有啊,你说小妾都敢杀人了,第二天为什么会疯?如果和奸夫计划好了,干脆直接私奔算了,杀了人还不跑,第二天又疯了,大大的有问题。”
唐次点了点头,转身撩开车帘,细细的雨幕洒进来,湿了半片肩头。
“唉唉!衣衫湿了。”花凉连忙放下车帘,“我看你还是别看那书了,可没意思,里面的东西误人子弟。”说着,笑嘻嘻的从身下的坐垫下面掏出一本游记,“我的私藏,借给你看?”
唐次笑着接过收进箱笼里,侧身靠在车壁上便不再说话。
花凉打了个哈气儿,把身体往车壁里缩了缩,额头一下一下点着膝头,浑浑噩噩的刚睡过去,车子一阵剧烈的颠簸,感情着,这赶路的小毛驴遇见了岔路口,车子冲进了岔路口中间的草坪。
唐次伸手撩开车帘,把拴着胡萝卜的竹竿往旁边移了移,驴子晃着脑袋调转身子,把车又拉上了右面的栈道。
花凉探头朝外瞧了瞧,栈道右面的草丛里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朱漆大字写了淮阴两个字。
哦,感情着这就入了淮阴境界,约莫着顺着运河走,两个月后就能到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