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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60)枋州八月(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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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任命文书送达枋州的当天晌后,驿站送来上个月下旬上京最新刊印的邸报和朝报。

细心的人立刻就在邸报上“天子起居”与“朝庭进奏”之后的“官员升迁”中,看见这样一条消息:

一一“屹县商公讳成使定提督燕山七月丙子”。

不少人都觉得心头象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真是不容易呀!在二十个月之后,朝廷终于下决心要重用商子达了;京师里的衮衮诸公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一些还在心里感慨,屹县商家的先人们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大善德,居然使商子达能有如此令人目眩的成就;这个人在三年不到的时间里腾越跃迁,从一介匹夫直至总领百万黎民数万将士的卫镇提督,如此势头,自太祖定鼎以来,遍数朝野内外,还有谁能比他更快?也有极少数人捧着邸报把这条消息看了再看,仔细地琢磨这事和朝廷上的风向变化有没有什么联系。毕竟今年的邸报上连篇累牍都是谈南征,右相张朴更是南进派的旗手,商瞎子却不管不顾地在北边和突竭茨人连番恶斗,末了不仅不吃朝廷的训斥,还进了提督,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是朝廷的目标依旧是在北边,还是张朴与南进派在朝堂已经露出颓势的苗头?

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晋升,也不管别人是怎么思考这件事,作为当事人的商成,却怎么看不出有多么高兴。虽然他带着笑容接受了大家的祝贺,又陪着来看望的左军司马督尉还有州府衙men的屈知府他们说了半天话,但谁都可以看出他是在敷衍。人们很快就自以为是地替他找出理由:肯定是病疼的折磨使他的心情无法舒畅起来……

最后一拨来探望的客人离开时,太阳已经西斜。他也很疲惫,但却静不下心来休息。喝下一大碗苦汤yao之后,他就背着手穿过跨院,到一墙之隔的南校场后面去散步。

南校场是枋州驻军的一处驻地。虽然枋州与北方各地的州县一样,重点防御方向都是向北,但南校场的规模并不比城北的北校场xiao,营房、伙房、场、马厩、粮库、军械被服库等也是一样不落,完全是按照旅一级的编制修建的军营。平时这里驻着两个营,连同驻在北校场的三个营一道,都属于左军乙旅的建制。不过,由于眼下左军大部分兵力被chou调去了燕中,其余各部又被分派到各处寨堡加强防卫,所以军营中只驻着两个哨。早前西men胜曾经提议,把那个由边军改编的旅就放在这里;但商成没有同意。他理解西men胜的想法,西men克之是在怀疑这些边军的战斗力。但他以为,这支队伍是由边军中的jing锐改编而成,战斗力再差也不可能差不去哪里。同战斗力的问题相比较,他更担心的是新旅的纪律。边兵的兵员复杂,有燕山本地的百姓,也有中原失地的农民,也有犯错受罚的卫军士卒,但更多的却是因罪被流放到此的犯人;这其中不乏桀骜不驯的亡命徒。在边塞驻军时有严酷的军法约束,这些人一般不敢如何捣luan,危急时提刀上阵杀敌博命也没什么问题,可一旦在城内驻守,就难免有违禁扰民的事情。在他的建议下,这支新旅被布置到岚口南边的一个大寨里,作为岚口驻军的预备队。

在军营的场南边,有一个xiao土丘,可能是当初修建营地平整土地挖出的土渣没地方倒,就都堆在这里,久而久之就形成这个土丘。因为指挥衙men又在校场旁边新立起一座驿馆,所以就把驿馆和校场之间打通一道角men,还在丘上修了个草亭,把这里变成一个乘闲休憩的地方。丘上还种着几棵枣树。然而,令人煞怪的是,八月正是枣子即将成熟的季节,别处的枣树都是红灿灿一片的大果子,这几棵树上却连青果子也寻不到一枚。可望望不远处一排排整齐布列的营房队队训练的兵士,听听场上此起彼伏的号令,这煞怪的事也就不奇怪了;有这些兵在旁边望着,树上的枣要是能有熟透的时候,那才真正是桩咄咄怪事一一怕是树上的枣才泛青,就被人摘得一干二净了……

走到草亭,商成便不再走了。他在亭上的石鼓凳坐下,看着下面场上的兵士们训练。

因为这里的驻军少,又不是全军合所以场上的只有三队人百多的兵,仅仅占了偌大场地的xiaoxiao一角。这些兵以什为单位,有的在练队列,整齐一排踩着xiao军官有节奏的号令纵横来去起止;有的在练刀枪,手里提着刀盾擎着铁矛随一声声的短促喝令或进或退或劈或刺。场边还立着一片几十个宛若战马的木头架子,二三十个兵骑在木架上,伏着身拿刀矛左砍右扎,嘴里呜哩哇啦地胡luan叫嚷,看上去很有点傻气。但稍微通晓军事的人一看便知道,这些兵士是在作骑马战斗的训练。西边更远一些的xiao树林边还立着一排箭靶,三排兵轮换着挽弓上前练习she术……

段四没有坐亭口仔细看了一会那些左军兵士练,回头说:“这些兵练得不错。虽然比不上咱们中军,但看着也象差不太多。就是不知道拖出去以后能不能打。”

商成笑了笑,说:“那是当然!这是前头段修老将军一手教导带出来的兵,你想,他们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段四也走进亭子。但他没坐到石凳上,而是蹲在地下,仰着脸说:“你不说我都忘了。是咧,段老将军的练兵,在咱们燕山可是数一数二的好本事。可惜呀,老将军走得太早了……”

商成也叹了口气。从军以来,对他帮助最多是就是这位老将军,而他最尊重最感激的也是这位老将军。老将军不仅帮他处理中军里的烦琐事务与梳理军旅中的复杂人事,还帮他整理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练兵办法,有时还主动替他担责任,把他的一些不切实际想法所带来的错误都承担过去,以保持他在军中的威信与威严。可以这样说,要是没有段老将军总结出来的那些办法,燕山中军就绝不可能有今天的战斗力,燕山三军的战斗力也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得到极大的提高,更不可能在连续的作战中继续保持高昂的士气!可令人痛惜的是,如今这位受人尊敬的老将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也永远地离开了这片土地。

段四默了一会,说:“前几天,燕州那边来咱们提督府替段老将军请爵的事,又被兵部驳回了。”

商成没有说话。段老将军不幸战死殉国,这本身就是件令人悲痛的事情。可更加让人难过的是,老将军走的时候,勋衔还是朝廷在十一年前授予的游击将军。燕山提督府曾经多次上表朝廷为老将军请勋请田请爵,希望能让老人有个身后的荣宠,但所有的呈文都被严词驳回。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他抬起头,看着渐渐向西沉落的夕阳。晚霞烧亮了大半个天空,地上的一切都被染上一层金红。城里最高的建筑物钟鼓楼,高高的雄伟塔身上披着火红,在夕阳的照耀与暮se的映衬下,就象是一位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光辉巨人。城里到处都冒起了炊烟;空气里飘dang着一股淡淡的麦杆味;军营外有寺院里的头陀在摇着铜铃行走,一边走,一边念诵着祈祷平安的佛号。这寓示着白昼行将结束,夜晚就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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