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大夫对冉涛的病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让他注意休息节制饮食了。商成深有感触,同情地看着冉涛。他自己的眼疾就是老毛病,根本治不断根,在燕州时还好点,早晚敷药能克制住疼痛,可这趟出门比预计的日程安排多出了十多天,随身带的几付药早在南郑时就使光了。现在他一边和人说话,一边还在用滚水煮过的绵帕敷眼睛。他能感觉到太阳穴在砰砰地跳动,血液在额头鬓边的血管里哏哏流淌;他的脑袋里就象被人塞进了一付铜铃,嗡嗡嗡地直做响……
他对冉涛说:“小毛病不医也会拖成大毛病。要不,你去燕州或者南边的大城市里看一下?只要能诊断出是什么病,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他沉吟了一下,又说,“这样,你回头就打个公文给我,我给你批一个月的假,你去把毛病好好地医一回,顺便调养一下身体。我看你的病好象不止是不服水土的原因。”他审视着冉涛那张未老先衰的面庞,“你是不是平时没休息好?”他注意到冉涛的两只眼睛都充满了血丝,而且一点神采都没有一一这种情形一般都出现在对前途绝望的人身上。他不好细问,就说:“你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下,把病治好把身体养好再说。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要是家里负担重付不起诊金和药费,或者有其他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我来想办法解决。”他这倒不是随便说出来的好听话。大赵发给官员们的俸禄补贴绝对不算低,可具体到每一个人的情况又完全不一样,有的官员家里人口多负担重,家人又不善经营,家资匮乏又要绷场面,于是就长年累月地丁吃卯粮。比如端州孟英就是这样的情形。孟英是八品官,一个月连俸禄带补助差不多有十五贯上下,钱说起来不少,可架不住他家里人多一一连父母带妻妾带子女再加仆妇杂役,通算下来,他家里有三四十口人靠他吃饭,还要和同僚往来,那点钱确实不够开销。他还听说,孟英家平时都是上顿酱菜杂粮下顿杂粮酱菜,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沾点油荤;而且除了朝廷发的四季官服之外,孟英连身新衣裳也舍不得置办,贴身小夹背都破朽了,打几个补丁继续穿……他也是听说这事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孟英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一身洗得泛白的旧官服一一唉,这个人把发下来做衣裳的钱粮布帛头贴补进家用了……
他也对另外几个人讲:“你们也是,有困难就说,不管是公务上的还是家里的,都可以和我说。我知道,敦安穷,你们在这里做官辛苦,心里也肯定都有想法。不过咱们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拍拍屁股掉头就走吧?总得干点实事,然后才好和上司说移调派任的事情。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冉涛他们是来拜谒商成的,之前他们只听说新提督是个年青的将军,来头很大,似乎还和宗室有什么关联,都是挖空心思想和商成打点好关系,个个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捋到提督的虎须。谁知道坐下来茶还没喝两口,逢迎话一句都还没说,商成就先关心起他们的家常事来了。这让他们在惊奇之余也感到很不适应一一新提督一点都不象以前卫署里下来的那些人,既不板起脸上教训人,也不张着手脚指东指西,更不装模作样……
就这既没文采也不见智慧的两句话,几个地方官便立刻对商成大生好感。
县尉红着眼眶代表几个同僚对商成表示感激。他说:“大人,要是不麻烦,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你说。”
“求您把冉县丞调走吧。他是楚州人,连咱们这里的饼馍面片汤都吃不来,看着他吃饭,我们心里都难受。另外一个,冉县丞的家小都在南方,他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身边没个亲人陪着,在这苦穷地方……”县尉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撩起袖子抹眼泪。
另外几个人也纷纷替冉涛说话。他们说,冉涛是个好人,是个好官,是个好同僚和好上司,这样的人要是为了敦安而累出点好歹,让他们这些本地人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商成马上答应了这件事:“我回到燕州之后,马上就督促卫署办这件事。”他也没有询问冉涛本人的意见,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冉县丞,你也抓紧时间,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都作个了结和交代。”